在医院待到了第七天,丁浅的伤终于好的七七八八了。
医生拿着伤情鉴定报告进来时,他们刚吃完早餐。
我去警局送报告。凌寒拿起文件袋,叮嘱她:等我回来。
知道啦,丁浅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过分乖巧的弧度,辛苦少爷跑一趟。
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衬得这个笑容格外明亮。
凌寒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
——太乖了。
乖得不像那个会拿着瑞士军刀说栽赃给你的丁浅。
别乱跑。他回头又嘱咐一句,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
医生拆掉丁浅后背最后一块纱布,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像一张扭曲的地图,记录着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往。
拆线的剪刀发出细微的声,那些曾缝合皮肉的黑色丝线被一一剪断,像解开某种无形的束缚。
后背的擦伤不会留疤,医生推了推眼镜,指着几道特别深的鞭痕,但这些,以后要定期涂药,或许能淡化一点。
丁浅盯着手里的瑞士军刀,轻轻了一声。
当凌寒匆匆赶回医院时,迎面撞上正在整理床铺的护士。
那位小姐?护士头也不抬,刚被她妈妈接走了。
凌寒的血液瞬间凝固,手机几乎被他捏碎。
糟了!
凌寒一边拨通凌叔的电话,一边冲向医院大门拦了出租车往村里赶。
等他赶到村里,已经晚了。
丁浅的父亲正被警察押着走向警车,全村人都围在路边窃窃私语。
而泥地上那道蜿蜒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十米开外的草垛旁。
凌寒死死盯着草垛边那滩尚未凝固的鲜血,村民的议论声像毒蛇般钻入他的耳膜。
造孽啊...
闺女才出院,这畜生又下死手...
以前抽鞭子就算了,这次直接动刀...
那丫头后背全是旧伤,能活到现在...
凌寒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看向那个曾经拎着皮鞭横行的男人,此刻像条疯狗般被按在警车门边。
他的手被手铐硌出青紫痕迹,鼻梁歪斜着,裤管被血浸透成暗红色,却还在嘶吼:贱丫头!老子出来弄死你!
一道瘦削的身影突然冲到他面前。
耳光声清脆得像子弹上膛。
丁浅的掌心火辣辣地疼,却抵不过眼底沸腾的恨意。
她在警察反应过来前贴近男人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
放心,她染血的唇角勾起冰凉弧度,我会让你死在牢里。
丁父突然像头困兽般暴起挣扎,手铐链条哗啦作响,他面目狰狞地指着丁浅咆哮:
是她!是她先动的手!
人群瞬间炸开锅。
老丁,你他妈还是人吗?!
我们亲眼看见你提着刀追砍丫头!
要不是她跑了出来,早被你砍死在屋里了!
丁父眼球凸出,脖颈青筋暴起:你们都被她骗了!是她——
够了!警察厉声喝止,有什么话到警察局去说。
丁浅静静站在原地,唇边凝着一抹冰冷笑意。
她转身时,猝不及防撞进凌寒的视线——
他就站在警车旁,白衬衫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死死盯着她。
丁浅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我是否应该祝你得偿所愿?凌寒几步就跨到她面前,猛地攥住她手腕。
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她在那双眼睛里看清了自己的倒影,一个满手鲜血的赌徒:“谢谢。”
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就这样糟蹋自己?伤还没好全,你不知道吗?
丁浅仰头笑起来,唇边伤口崩裂,血珠顺着下巴滑落:不这样,她凑近他耳畔,气息带着铁锈味,怎么送他吃枪子儿?
凌寒突然掐住她下巴。
他拇指粗暴地碾过她唇角的血,在苍白的皮肤上拖出刺目红痕:丁浅,他声音哑得可怕,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连呼吸都在发抖的疯子。
丁浅突然扣住他的手腕。
那只手伤痕累累,却异常有力,指甲缝里还嵌着肉屑——是挣扎时抓挠她父亲留下的。
她拽着凌寒的手,狠狠按在自己肋下。
噗嗤。
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衬衫布料。
凌寒的瞳孔骤然收缩,掌心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部痉挛。
少爷,丁浅笑得眉眼弯弯,像个分享秘密的小孩,你以为我疯?
她贴着他耳畔呢喃,血腥气混着她的气息,十三年零四个月,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丁浅松开他的手,踉跄着站直。
她的指尖在微微发颤,却稳稳指向人群。
那些熟悉的面孔——曾经对她伤痕视而不见的邻居,悄悄往她书包塞过馒头的阿婆,还有总在背后议论这丫头命硬的男人们——此刻全都在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看见了,看见他如何想置我于死地,人证物证俱全。丁浅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我怎么可能放过他?少爷!
凌寒的指节发出骇人的脆响。
他早该想到的——从她借刀那刻起,这就是个精心设计的局。
而他,再次做了她的棋子。
凌寒猛地转身,想迈步离去。
扑通——
身后传来身体砸地的闷响。
人群的惊呼声中,他僵在原地,后背绷成一道凌厉的直线。
凌寒,他狠狠咬住后槽牙,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你他妈真贱。
——却还是转身冲了上去。
丁浅像片枯叶蜷缩在尘土里,鲜血在身下洇成暗红色的河。
凌寒打横抱起她冲向警车,警察连忙发动车子,轻车熟路的往医院去。
引擎轰鸣声中,凌寒将丁浅紧紧箍在怀里。
她的身体像块冰,只有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还带着温度。
他用手帕死死压住伤口,可猩红的液体还是从指缝间渗出,将他雪白的衬衫染成刺目的红。
警车一个急转,丁浅无意识地呻吟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凌寒下意识收拢手臂,却听见副驾驶传来叹息。
造孽啊。还是上次那个老警察。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们,目光落在丁浅惨白的脸上:这丫头命真大。
.......
怎么又是你们?!
急诊室的医生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对年轻人。
早上才拆线出院的姑娘,此刻又被血浸透了半边身子;而那个矜贵的城里少爷,白衬衫再次红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
丁浅睁开眼,看着熟悉的病房。
她的手打着点滴,输着血。
凌寒的身影立在窗前,阳光从他背后漫过来,将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却把表情藏在阴影里。
她下意识去摸腹部的纱布,指尖刚碰到缝合线的凸起——
丁浅。
他的声音像把钝刀,突然割开凝滞的空气。
她的手指僵在伤口上方。
我改主意了。
凌寒向她走来,随着距离缩短,逆光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凌寒的眉眼像被冰封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波澜。
我会帮你联系一所城里的高中。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安稳念到大学毕业。
丁浅猛地抬头,伤口被这个动作牵扯得生疼。
你怕了?她直视凌寒的眼睛,瞳孔里跳动着偏执的火光:怕我?
凌寒的喉结在晨光中缓慢滚动。
没错。他忽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我怕了。
你这么疯,我怕,”凌寒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这里的浑水,迟早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