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尾还在颤。
我盯着那支钉进石壁的黑箭,没动。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比刚才急了些,但她没出声。我知道她在等我说话,可我现在不想开口。
这箭不是普通的毒器,箭杆上缠着一层暗红色的丝线,像是干涸的血痂拧成的。这种手法只有十八渊的人才用——他们喜欢把死人的执念炼成线,缠在兵器上,说是能破灵体护甲。
我抬手翻开《天命漏洞手册》。书页自己翻到第三页,一行朱砂批注跳出来:“潜行者射左肩,必露箭囊三分于岩隙。”
我眯眼看向右侧那道裂缝。那里有块凸起的岩石,形状像倒挂的钟乳,但边缘太规整了,不像天然形成。更关键的是,那石头底下露出一截黑色布角,正随着气流微微摆动。
原来你藏那儿。
我没提醒寒星,反而往后退了小半步。她立刻察觉,脚步跟着挪了一下,正好卡在我和那缝隙之间。
“主子?”她低声问。
“别回头。”我说,“等会儿我要踩你肩膀跳一下,你得撑住。”
她愣了零点一秒,然后咧嘴笑了:“行啊,您尽管踩,我最近练过马步。”
我差点笑出声,但还是忍住了。现在不是讲笑话的时候。
我屈膝,猛地发力踩上她肩头。她膝盖微弯,稳稳托住我整个人。借着这股力,我跃向岩壁高处,折扇甩出,银纹劲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
扇尖直刺那块“钟乳石”后方。
“咔!”
一声闷响,像是骨头断裂。紧接着,一团黑影从岩缝里滚出来,捂着喉咙倒在地上。他穿着一身渊雾斗篷,脸上蒙着灰纱,但右手五指已经变成了枯爪状——这是长期浸泡在怨气里的特征。
他张嘴想说话,却只喷出一口黑血。
我落地时顺手抽出扇骨,往他喉间一抹。那人抽搐两下,不动了。
寒星这时才转身走过来,脸色有点发白。“死了?”
“死透了。”我收起扇子,瞥了眼尸体腰间的箭囊。果然,左侧多了一条裂口,露出半截红丝线。
这就是漏洞。渊主的手下有个通病:为了保证出手速度,他们习惯把备用箭绑在左肩外侧。可这片岩壁太窄,藏身时只能侧身挤进去,结果那三寸箭囊就露在外面,成了活靶子。
我走回寒星身边,正要说话,忽然闻到一股甜腥味。
低头一看,她左肩衣服破了个洞,正往外渗黑血。那血不往下流,反而像虫子一样往皮肤里钻。
糟了。
“你什么时候中的?”我皱眉。
“刚才您跳起来的时候。”她笑了笑,“那家伙临死前又射了一箭,我替您挡了。”
我伸手按住她伤口周围,指尖触到一片滚烫。她的血契纹路在锁骨下隐隐发亮,像是熔化的铜水在皮下游走。这毒不止伤人,还在啃契约。
我翻动手册,快速扫过第七页。一行小字浮现:“含渊主本源之毒,唯冥河水可涤。”
合上书,我抬头看她:“疼吗?”
“还行。”她咬牙,“就是感觉胳膊像被火燎过,麻得厉害。”
我没再废话,一把将她抱起来。她轻得不像个活人,好像随时会散架。
“您真带我去冥河?”她声音有点抖。
“不然呢?”我说,“难不成让你在这儿等毒发升天?”
“可冥河老怪上次说……见您一次收十年阳寿。”
“他敢涨价我就拆他船板。”我抱着她迈步走进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再说,你要是死了,谁给我拍星盘重启?”
她噗嗤一笑,随即闷哼了一声,脑袋靠在我肩上。
通道越来越窄,地面也开始倾斜。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升高,呼吸变得短促。星盘碎片挂在她腰上,此刻正发出微弱的嗡鸣,像是在报警。
我低头看了眼她的脸。眼尾那颗朱砂痣颜色变深了,瞳孔边缘泛起金光——这是半妖血脉被逼到极限的征兆。
不能再拖。
我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回想冥河入口的位置。按理说这条道不该通向冥界,但天墓本来就不守常理。当年建这地方的人,压根就没打算让人正常走出去。
走了大约半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个岔口。左边通道铺着青石砖,整齐干净;右边则是粗糙岩壁,地上还有些碎骨。
我毫不犹豫选了右边。
“主子……”寒星迷迷糊糊睁眼,“那边看着不太吉利啊。”
“就是因为不吉利才走。”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所有陷阱都喜欢伪装成安全出口吗?”
“为啥?”
“因为蠢货太多。”我冷笑,“而且我刚想起来,《手册》第十二页写着:‘凡遇双路,择恶者行,善径多诈’。”
她又笑了下,然后闭上眼,没再说话。
我继续往前走,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贴在我胸口,一下比一下弱。
快了。
我记得冥河入口附近有块碑,上面刻着“回头无岸”。老怪就爱搞这种冷笑话。只要找到那块碑,就能顺着水流找到他的渡魂舟。
可就在这时,寒星突然抽搐了一下。
我低头一看,她肩头的黑气已经蔓延到脖颈,血契纹路开始断裂。星盘碎片剧烈震动,表面篆文疯狂闪烁,最后变成一行大字:“警告!契约濒临崩溃!”
操。
我停下脚步,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她嘴唇发紫,额头全是冷汗。
“听着。”我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睁开眼,“撑住,别睡。你要是敢在这儿断气,我以后每天拿你的名字骂人。”
她眨了眨眼,嘴角勉强扯出个笑:“那……我还挺荣幸。”
我起身环顾四周。这里离冥河应该不远了,但以她现在的状态,再走一段都可能断气。
得想办法加速。
我掏出《天命漏洞手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条我一直没用过的批注:“冥河逆流三息,可唤摆渡人现身。”
代价是献祭一段记忆。
我不在乎。反正我记的东西大多也没什么意思。
我把手指按在那行字上,默念:“换她一条命。”
纸页瞬间烧起来,火苗蹿得不高,但我脑子里突然空了一块。
好像是关于某个雨夜的事。
谁在哭。
谁喊了我的名字。
记不清了。
火焰熄灭后,远处传来桨声。
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
我知道他来了。
我抱起寒星,朝着声音方向走去。通道尽头出现一丝幽蓝的光,像是水波反射出来的。
老怪的声音飘了过来:“楚昭,你又来蹭船?这次押什么?”
“一段记忆。”我说,“外加下次路过龙宫,帮你偷颗夜明珠。”
“成交。”他嘿嘿笑,“不过你怀里那丫头……怕是撑不到码头。”
“那就少废话,开快点。”
我抱着寒星走出通道,眼前是一片漆黑水面,漂浮着点点磷火。渡魂舟静静停在岸边,船头灯笼忽明忽暗。
我踏上船板,脚下一滑。
低头一看,木板上全是湿漉漉的痕迹,像是刚被人用布擦过。
但最奇怪的是,那水渍的形状——
像一只手掌印,五指分明,正对着船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