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的光落在地上,像一块烧糊的符纸边缘。那行字我没看清,也不打算看。
寒星靠着墙,手还压在心口,指缝里渗血。双生花的护罩缩得只剩巴掌大,贴在她背后微微起伏,像是喘不过气的蝶。
“它又要你了。”她声音哑得厉害。
我没吭声。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正自动翻页,一行小字浮上来:“**熟悉的痛感,往往伪装成回忆。**”
我信这个。毕竟三千年来,谁没被自己的过去坑过几次?
墓道两侧的纹路忽然动了,不是流动,而是像被人用刀从石壁里抠出来又塞回去。紧接着,画面一跳——
祭坛上站着个穿玄袍的年轻人,背影挺得笔直。他手里攥着半卷竹简,指尖发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怒。
那是我。三千年前的我。
画面继续播:我把竹简摔在地上,指着殿中一群神将喊:“你们改了命格!三十七城百姓不该死于洪灾,那是天劫误判!”
话音刚落,九柄长戟同时架上我脖子。
“妖星逆命,当诛。”
我冷笑。那时候我还不会冷笑,但画里的我会了——这说明,这不是记忆,是剪辑过的戏台子。
“主子……”寒星忽然出声,眼睛盯着左侧墙面,“你当年……真是这么被围住的?”
“不是。”我抬手一扇骨敲在她手腕上,力道不重,但她猛地收回手,“我那天根本没说话。他们直接下了诛邪令,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
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所以这是假的?”
“假到离谱。”我眯眼,“我骂人从来不带重复词,这版台词太水,一看就是外包团队做的。”
墙上的影像还在放:青年楚昭跪地哀求,说我愿自废神格只求真相公之于众。一群神将冷笑着踩碎他的玉冠。
寒星突然嗤笑一声:“主子,你看那些人的眼睛。”
我顺着她视线扫去——果然,每一个围攻我的神将,瞳孔都不是实的,而是一圈旋转的符文,像是被人远程操控的傀儡。
“渊主的手法。”我哼了声,“连群演都不走心,这种细节都能漏。”
寒星咬牙站起来,半步踉跄也没扶墙。她盯着那虚假的记忆流,忽然扬起手掌,一掌拍向石壁!
“我不认这种过去!”
血从她掌心溅开,顺着墙面蜿蜒而下。那一瞬间,整条墓道嗡鸣震颤,像是有人按了暂停键后猛砸播放器。
画面裂了。
不是碎成渣,而是像老电视信号不良,一闪一闪冒出雪花点。然后,锁链出现了——漆黑的、带着倒钩的铁链从墙里钻出,缠住那些影像片段,要把它们重新拖回石壁深处。
“想掩盖?”寒星啐了一口血沫,“晚了。”
她反手抽出腰间那截星盘碎片,变形为短戟,狠狠刺进锁链连接处。火星四溅,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我站在原地没动,左眼琉璃镜里金光微闪。手册又蹦出一行批注:“**篡改历史者,必留因果断层。断层之处,即为破绽入口。**”
锁链崩断的刹那,石壁轰然内陷,露出一块暗红色碑文。
字是竖排的,猩红如血,像是拿命写进去又被反复焯了一遍:
**天命漏洞,始于楚昭**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辨出半个“删”字。
空气一下子沉了。不是压抑,是那种电脑蓝屏前的诡异安静。
寒星喘着气转头看我:“主子,这算什么?栽赃?”
“不算。”我摇头,“是事实。”
她愣住。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把这句话刻在这儿。”我往前走了一步,折扇轻点碑面,“一般人都会藏起来,或者烧掉。敢明着挂出来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在等我看到。”
寒星皱眉:“那你信吗?说你是漏洞起点?”
“信啊。”我笑了下,“我脑子里那本错题集都记满了天地bug,我要不是漏洞本身,怎么改得了规则?”
她没接话,眼神却变了。不再是担心,而是某种更复杂的光,像看见一只蚂蚁扛起了山。
碑文开始震动,表面浮起一层暗芒,像是要启动什么禁制。我能感觉到神魂被拉扯,三千年因果反噬的幻觉已经开始预加载。
“别碰!”寒星伸手拦我,“触碰的人会陷入轮回回溯,永世不得脱身!”
“我知道。”我看着她,“但我现在站的位置,本来就不在轮回里。”
说完,我抬手挡住她还想再说的动作。
琉璃镜内,金光流转。手册最后一行浮现:“**最大漏洞,无需修正,只需承认。**”
我合拢折扇,扇骨上刻着一行没人看得懂的小字:“那我就从这儿,把你们全删了。”
下一秒,扇柄重重砸在碑文中央。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就像往湖里扔了颗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出去,碑文从中间裂开,字迹褪色,化作灰烬飘散。
风停了。
墓道恢复寂静,只有脚下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某种庞然大物的心跳还没缓过来。
我垂下手,折扇依旧握在掌心,只是扇面多了道裂痕。
寒星靠在墙边,锁骨下的契印发烫未消,但她笑了:“主子,你刚才那一击……有点帅。”
“闭嘴。”我瞥她一眼,“你嘴角还在流血。”
“小事。”她抬手抹了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为你吐血了。”
我没反驳。确实不是第一次。她每次出血,我都记得。
只不过以前我以为是契约反噬,现在才明白——她是真蠢得坦荡,才会一次次替我去试那些没人敢碰的雷区。
前方黑暗仍在涌动,通道尽头似乎有新的结构在成型,但我没急着走。
低头看了眼地面。
刚才碑文碎裂时,有几粒灰落在上面,排列得不太自然。
像字。
我蹲下身,用扇尖轻轻拨开灰尘。
露出来的痕迹让我怔了一瞬。
两个字:
**删我**
不是命令,也不是诅咒。
更像是……求救。
寒星察觉异样,凑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我起身,把折扇收进袖中,“只是发现这地方的编剧水平比刚才还差。”
她没追问。聪明的时候总是很适时地装傻。
我们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在空荡墓道里回响,双生花护罩重新亮起,比之前稳了些。星盘悬浮在我身侧,没有弹幕,也没有提示,但能感觉到它在“看”。
快到通道拐角时,我忽然停下。
“怎么?”寒星问。
“你说……如果我真的是一切漏洞的起点。”我望着前方黑暗,“那写下‘删我’的,又是谁?”
她张了张嘴,还没回答——
前方墙壁突然泛起微光。
不是记忆投影,也不是碑文显现。
而是一面镜子,凭空出现,镜面漆黑如墨,映不出任何东西。
我盯着它,忽然觉得左眼有点痒。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