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股热还没散。
残页在袖子里像块刚出炉的铁牌,烫得我指尖发麻。我站在玄冥阁主平台边缘,风从云海裂隙里灌上来,吹得衣摆猎猎作响。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手搭在腰间的青铜片上,没动,也没问——她现在学聪明了,知道有些事不能催。
比如等一个bug自我暴露。
远处,正派残部集结的速度快得反常。他们刚才还溃不成军,转眼就列好了九宫阵型,灵力流转整齐划一,像是同一台机器打出的节拍。
但我一眼看出不对劲。
他们的动作太准了,准得不像活人。每一次抬手、踏步、结印,都卡在同一个毫秒点上,像是被人按了循环播放键。更怪的是眼神——空的,瞳孔深处有丝极淡的血线在跳,频率稳定得离谱。
我眯眼。
这节奏我熟。
《天命漏洞手册》第七条批注写着:“魂契延迟0.7秒,远程操控时必现。”
当年我就是靠这个漏洞,把冥河老怪的船桨调成自动播放《大悲咒》三百遍,烦得他主动求和。
“别上去。”我抬手拦住寒星已经迈出的脚。
她顿住:“他们又要攻了。”
“不是‘他们’。”我折扇轻敲她肩甲,“是有人在拿他们当遥控傀儡使。碰了会中毒,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变成人形充电宝,给谁充还不一定。”
她缩回手,但没退,反而把星盘捏紧了些:“那你打算咋办?等他们自己断电?”
我没答,退后半步,将规则之力压进地面,在结界边缘画出一道逆向符纹。这不是防御阵,叫“回声镜”——能把攻击者的灵力波动原路反弹,相当于给敌人做一次全身ct扫描。
第一波攻势来了。
九道符刃劈在结界上,炸出层层气浪。可就在接触瞬间,我设下的符纹一闪,那些灵力波形被完整反射回去,顺着原路倒流。
下一秒,攻阵修士集体僵了一下。
就像视频加载到一半突然卡帧。
我嘴角一扬:“漏了。”
果然,回传的波形里混着一丝不属于三界的阴蚀之力——十八渊底层特有的“怨念熵流”,专用来远程绑定傀儡魂契。普通人察觉不了,但它在我异瞳底下,跟夜市地摊上的假钞一样显眼。
“天地不仁,以尔为刍狗。”我折扇猛然展开,扇面那句文言冷笑话直接化作规则震荡,顺着熵流逆向追踪。
空气扭曲。
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雪白广袖,骷髅串珠,眉心一点朱砂,装得比庙里菩萨还慈悲。渊主的恶念投影,连出场bGm都省了,直接放悲悯独白:
“楚昭,你何必执迷?正道清剿妖邪,本是天理。”
我盯着他脚下那片虚浮的光影,冷笑:“你脚底漏电了。”
话音落,他投影边缘果然出现细微裂痕——远程投射总有信号衰减点,就跟老电视雪花屏一个道理。他再装高深莫测也没用,这玩意儿骗不了懂行的。
他没动,声音却变了,叠出三重回响:“你以为我看不见你的漏洞?楚昭,你不该存在的。”
寒星呼吸一滞。
这话戳的是昨夜残页揭示的核心悖论——我不是三界之人,是混沌外掉下来的非法程序,天生就不该运行。
可我笑了。
左眼琉璃镜骤亮,异瞳深处蓝光暴涨,竟与袖中残页同频共振。那感觉就像两个U盘插在同一台电脑上,数据开始自动同步。
“你说对了。”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不该存在。”
他似乎愣了零点一秒。
然后我合扇,一掌拍向空中投影的信号裂痕。
用的是《天命漏洞手册》第三十四条:“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
这一招的本质,是在规则层面制造短暂盲区,相当于给系统来个“静音三秒”。
投影轰然炸裂。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特效,就像一段视频文件被强行删除,连回收站都没进。只有一缕黑雾逸散,落地成灰,灰烬里刻着半个“贪”字。
我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灰。
这字我见过。
早年在某座废弃功德碑上,有个被天罚烧焦的长老临死前用血写下的遗言,后面也是这个“贪”字。后来那碑堕入十八渊,成了毒巢母虫的老巢。
而现在,同样的字出现在渊主操控的傀儡军身上。
说明什么?
说明他不是随便挑人下手。
他是专门挑心里有“贪”念的修士控制——怕的不是我,是这群人内心的欲望暴露。
毕竟,伪善最怕的,就是真话。
风卷起灰烬,吹向深渊方向。那边的黑暗好像比刚才浓了一分,像是有人往墨池里又滴了滴漆。
寒星走过来,低声问:“他们怎么办?”
我回头看了眼倒了一地的正派残部。没人死,全昏过去了,体内的操控之力也随着投影崩解而消散。
“留着。”我说,“等他们醒,问问是谁让他们来的。要是答不上来,就查他们最近有没有偷偷改过弟子命格、多收供奉、或者在闭关时梦见过穿红裙的女弟子。”
她咧嘴一笑:“那估计能抓一大串。”
“那就对了。”我站起身,拍了拍手,“渊主最喜欢这种人。表面冠冕堂皇,背地里全是漏洞。他不用洗脑,只要轻轻一推,他们自己就往坑里跳。”
她点头,忽然皱眉:“可他刚才……是不是故意让你打碎投影?”
我一顿。
这个问题有意思。
一般人被识破远程操控,要么撤退,要么加强干扰。可他偏偏等到我戳穿信号裂痕才动手,还特意说出“你不该存在”这种话,明显是冲着动摇我来的。
但他不怕我追击。
因为他知道,我现在不会离开玄冥阁。
我在等。
等下一个动作。
等他露出更多破绽。
“他想让我乱。”我低声道,“越乱,越容易犯错。可问题是——”
我抬手,将残页从袖中抽出一角。
它还在发烫,边缘蓝焰微颤,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新信号。
“我现在已经是bug了,还怕系统报错?”
寒星没接话,只是把手按在星盘上,眼神盯着深渊方向。
我也看着那里。
黑暗深处,仿佛有东西在缓慢转动,像是某种巨大齿轮开始啮合。
不是杀意。
是布局。
一场以“贪”为引、以“正道”为棋子的局,才刚刚铺开。
我收回目光,折扇轻敲掌心。
“通知星盘,启动二级监控,重点扫描以下特征:近三日有过命格篡改行为的修士、供奉香火异常增长的宗门、以及——”
我顿了顿。
“任何写着‘贪’字的残碑碎片。”
寒星应了一声,转身去传令。
我立于结界之前,衣袍翻飞。
远处,一朵彼岸花悄然绽放,花瓣刚开到一半,忽然剧烈晃动,像是被人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我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琉璃镜。
镜片下,异瞳深处闪过一丝极细的蓝光。
和残页一样的颜色。
同一频率。
同一波段。
就像是……某种信号,正在重新连接。
袖中的残页突然剧烈一烫。
我低头。
它边缘的火焰猛地蹿高,一行新字从火中挤出来,歪歪扭扭,像是拼尽全力才打出的弹窗警告:
**他要借刀杀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