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刚落,我还在往下掉。
楚昭已经落地了,单膝点地,玄色衣摆卷起一层灰。他伸手一抓,把我从半空捞下来,力道大得像拎猫后颈,摔得我不轻。可这会儿疼的不是屁股,是锁骨下面那块皮,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丝在往里钻。
“别动。”他按住我肩膀,手指压在我腕子上,脉门一跳一跳的,像是在数什么。
我没敢吭声。刚才那火光里的字还在我脑子里转——**你才是最初的漏洞**。话没说完就烧没了,连个尾巴都没留。现在连呼吸都像踩在雷上,生怕下一秒血契炸开,把我整个人撕成两半。
地面嗡嗡震,不是那种地震的晃,是骨头缝里传出来的共鸣。坑底那些裂纹亮着暗红的光,像血管在搏动。我低头看自己锁骨下的纹路,原本只是发烫,现在直接泛出金红色,像是底下埋了盏灯,被人从另一头点亮了。
“它认你。”楚昭忽然说。
“谁?”我嗓子干得冒烟。
“不是谁。”他指尖一挑,银光顺着经脉往上窜,“是‘东西’醒了。三千年前我埋的,现在它想看看钥匙配不配。”
话音没落,我整条左臂猛地抽搐,像是有东西顺着血脉往上爬。眼前一黑,耳边全是杂音,像一群人同时说话,听不清,但每一个字都往心口扎。
楚昭抬手就是一巴掌,不重,但清脆。
“醒过来!”他声音冷得像井水,“你现在不是寒星,是活体接口,再走神一秒,魂就被抽去当启动密码了。”
我咬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总算清醒点。可血契还在烧,皮肤底下那纹路开始游动,像蛇在皮下爬行。
他皱眉,左手扯开我领口,露出锁骨下的契约纹。右手并指,一道银光凝在指尖,慢慢压进去。
那一瞬间,我感觉像是被冰锥刺穿,又像是被热水浇透,两种痛拧在一起。可随着那光渗入,纹路的颜色从金红转成暗银,流动也慢了下来。
“别抗拒。”他说,“让它知道谁说了算。”
我闭眼,强迫自己放松。那股乱窜的劲儿终于稳住,像野马被套上了笼头。
可就在这时,楚昭的手顿了一下。
我睁开眼,看见他脸色不对。左眼那块琉璃镜,平时冷幽幽的,现在裂了一道细缝,像是被人用针划过。镜面里映出的不是我,也不是坑底,是一片花海——白的花,红的蕊,风一吹,花瓣全往一个方向倒。
他猛地闭眼,额角沁出一层汗。
“你……也疼?”我问。
他没答,只是左手无意识摸了下发间的簪子,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
“不是疼。”他睁开眼,声音恢复了平日那种懒洋洋的调子,“是旧账又来讨息了。”
“什么账?”
他没理我,低头继续往我血契里灌规则之力。银光一点点压下去,纹路彻底安静,只剩一点微弱的余温贴着皮肤。
我喘了口气,想坐起来,结果手一撑地,指尖碰到一块凸起的石板。上面刻着字,歪歪扭扭的,像是谁临死前用指甲抠出来的。
“彼岸花开时……”我念出来。
楚昭手一抖,差点把光掐灭。
“别念。”他声音低了八度,“那不是给你看的。”
“可你刚才也说了这句话。”我盯着他,“在渊主那会儿,你说‘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下,笑得有点涩:“三界最爱玩文字游戏。天道写命格,喜欢押韵对仗,连漏洞都藏在对句里。”
“所以呢?”
“所以。”他抬手,指尖轻轻擦过我锁骨下的纹路,“三千年前,我也这样护过一个人。”
我愣住。
他很少说“人”这个字。在他嘴里,众生都是棋子、工具、变量。能被称作“人”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不信命能改。”他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偏要替我挡那一劫。”
“后来呢?”我问。
他没答,只是站起身,转身朝坑底深处走。脚步很稳,但背影有点僵。
“后来,她死了。”他说,“和你一样蠢,以为忠心就能破局。”
我坐在地上没动,血契虽然安静了,但皮肤底下还有点麻,像是电流残存。
“那你现在是为了她?”我追上去,声音有点抖,“还是为了你自己?”
他停下,没回头。
“现在我要为她,也为我自己,讨个公道。”
风从深坑底部往上刮,带着一股陈年的锈味。前方石壁隐约有光,像是某种铭文在闪。
我踉跄着跟上,腿还在发软。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
“你说她替你挡劫……”我问,“那劫,是什么?”
楚昭脚步一顿。
“是你。”他说。
我脑子轰一下。
“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琉璃镜里的裂痕还没消,映出我错愕的脸。
“意思是。”他唇角微扬,像笑,又不像,“她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根断簪——和我现在戴的,是一对。”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声音散在风里:“而你锁骨下的纹路,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坑底越来越窄,通道两侧的石壁开始出现浮雕。模糊的人影跪着,举着手,像是在献祭什么。地面湿滑,踩上去有黏腻感,像是干涸的血。
楚昭走在我前面,折扇一直握在手里,没展开,也没收。他每一步都踩在符文节点上,像是早就记熟了这里的路。
“你早知道会这样?”我问。
“知道什么?”他头也不回。
“知道血契会反噬,知道这地方会认我,知道……她和我一样。”
他停了一下,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了一道。
一道银光闪过,石壁上的浮雕突然变了——原本跪着的人影,变成了站着的,手里拿着旗杆,旗面上刻着一个名字。
我看不清。
楚昭却看得极认真,眼神冷得像冰。
“三千年前。”他低声说,“我在这里,亲手把她钉进了归墟之门。”
我呼吸一滞。
“为什么?”
“因为她想救我。”他收回手,光消失,浮雕恢复原状,“而我想活着。”
通道尽头,一块石碑缓缓浮现轮廓,埋在灰土里,只露出一角。
上面有两个字:
**不可**。
楚昭迈步上前,靴底碾过碎石。
我站在原地,血契突然又热了一下,很轻微,像心跳漏了一拍。
他伸手,拂去石碑上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