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碑的震动还在继续,地砖裂缝里渗出的暗红光纹像活物般爬行,一寸寸逼近青铜台中央。我掌心那道被“贪”字烫出的伤还没消,火辣辣地疼,可这会儿顾不上了。眼前这座半埋在地下的石碑,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有谁在它肚子里敲鼓。
楚昭站在碑前,手里还悬着那片残页。幽蓝火焰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没烧着他,反倒像被什么吸进去了一样,全钻进了碑缝。
“它醒了。”他低声说。
这话听着耳熟,上一刻他还用同样的语气说过一遍。但这次不一样,他声音压得很平,可我听得出来,底下藏着点别的东西——不是怕,也不是怒,更像……等了三千年的老朋友终于上门讨债。
我没敢动,星盘在我手里微微发烫,表面篆文又开始乱窜,这次不再是弹幕,而是拼出两个字:**别碰**。
我懂它的意思。可当那片残页彻底没入碑体,整座石碑猛地一震,表面浮现出三行古字时,我还是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
最左边的名字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泡过;右边那个只剩个轮廓;唯独中间那个,笔画清晰得刺眼:
**楚昭**
我喉咙一紧,“这碑……是你立的?”
他没回头,只是抬手把折扇插进腰带,动作慢得像在拖延时间。“三千年前的事,记不太清了。”他说,“只记得那天风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我不信。谁会不记得自己刻在血誓碑上的名字?
地面裂得更快了,红光越来越亮,几乎要把整个大殿染成血池。突然,一股劲风从碑底冲起,直扑楚昭面门。他身形晃了一下,规则凝形的边缘出现细微碎裂,像是玻璃要裂未裂。
“禁制反噬!”星盘炸出一行红字,“因果倒灌!”
我反应过来,咬破手指就把血按进星盘。血契纹路顺着手臂烧上来,滚烫得像要剥皮。但我还是把星盘狠狠砸进最近的一道裂缝,硬生生将那股往外喷的力道压下去三息。
楚昭趁这空档闭了下眼。
再睁时,左眼的琉璃镜后闪过一道金纹。我没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仿佛天地间的某个开关被拨动了。
他轻笑了一声:“原来那天……我早给自己留了后门。”
话音落,折扇从腰间飞出,在空中划了个弧。扇骨敲在虚处,像是打中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咔”一声脆响,禁制锁链崩断。
血誓碑轰然炸开。
碎石四溅,却没有落地。每一块残渣都悬在半空,被某种无形之力托着,缓缓旋转。然后,一片新的残页从核心飘了出来。
黑气缠绕着它,扭动如蛇,明显不想让它被人拿到。
我刚想冲上去,楚昭一声冷喝把我钉在原地:“退下!”
他抬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那一瞬间,我感觉周围的时间顿了一下。连那团黑气都僵住了,像是程序卡帧。
他走过去,伸手取下残页。
黑气散去的刹那,我看见上面八个古篆,一个都没少:
**楚昭杀劫在正道**
我脑子嗡了一声。
正道?哪个正道?天衡宗?还是所有挂着“执律”名头的伪君子?
我想问,可张了嘴又咽回去。楚昭盯着那八个字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把它烧了。
结果他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就是单纯地笑了一下,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终于……开始了。”他说。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这是什么意思?杀劫?他们要杀你?”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有点深,看得我不自在。“你以为屠妖盟是冲残页来的?”他问,“他们是冲我来的。从三百年前第一个掌门偷偷改命格开始,这就是一场局——等着我把漏洞一个个修好,再亲手送上门。”
我愣住。
“血誓碑不会无缘无故显名。”他把残页收进袖中,声音平静,“它只记录两种人:背誓者,和……立誓者。”
“那你到底是哪种?”
他没答,反而问:“你知道为什么每次用残页,都会引出血誓反噬吗?”
我摇头。
“因为残页本就是血誓的一部分。”他说,“而我当年立誓的内容,从来就不是‘守护天道’。”
我屏住呼吸。
“我说的是——若有一日正道堕落,以公义之名行私欲之事,则吾必亲手毁之。”
我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现在呢?”我问,“你要动手了?”
他看着我,忽然伸手,把刚才我砸进地面的星盘拔了出来。青铜盘面已经裂了道细纹,但还在颤,像是不甘心就这么报废。
“星盘是你血契所养,能扛住一次因果冲击。”他淡淡道,“下次就不一定了。”
我皱眉:“你在吓我?”
“我在提醒你。”他把星盘递回来,“接下来的事,不是查谁杀了谁,也不是抢什么残页。是清算。”
我接过星盘,掌心伤口又被刮了一下,疼得皱眉。
他转身走向大殿边缘,脚步很稳,规则凝形依旧完整。“血誓碑裂了,说明时限到了。”他说,“有些账,该清了。”
“等等!”我喊住他,“那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残页说你本不存在,这算什么?玩笑?还是骗局?”
他停下,背对着我站了几息。
然后说:“如果一个人的存在,是为了修正世界的错误,那他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我没听懂。
但他没打算解释。
风从破开的屋顶灌进来,吹动他的衣角。我看见他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下一瞬,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离开,是直接从规则凝形状态切断了连接。
大殿里只剩下我和那堆悬浮的碑碎片。
星盘突然抖了一下,冒出行小字:
【前方高能】
我低头看它,又抬头望向楚昭消失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片碎石缓缓落下,砸在我脚边。
尘埃扬起,露出底下一道刻痕——比其他文字更深,更旧,像是最早被凿上去的。
我蹲下身,拂去灰土。
那是一行极小的附注,藏在主碑文之后,没人注意过:
**立誓者死,誓约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