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的光开始打旋的时候,我正准备踹星盘第二脚。
它瘫在地上那副死样活气的样子实在欠揍,尤其是那行“真实之眼YYdS”还卡在青铜表面没来得及消掉。但脚还没落下,寒星突然抬手按住戟杆,指节绷紧,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推了一把似的晃了半步。
我知道不对劲了。
不是空气变冷或者光线扭曲那种无聊玩意儿——那种东西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一个靠改bug活着的人。问题是,我的《天命漏洞手册》自己翻页了。
没人动它,也不是我心念一动。它是猛地往回倒着翻,像是被人强行拽过去的,最后停在一页泛黄的批注上:“真实之眼:当三界幻相达极致,观者若心无执念,可窥见规则裂痕。”
这句是我三千年前随手写的,当时刚烧完神籍,在云海裂口里躺了七天七夜,饿得啃自己的袖子。那时候脑子里空得连恨都懒得冒泡,结果就看见了——天道写命格时漏了个括号,导致北方大旱三百年的程序跑偏成暴雨连连。
后来我把这事记下来,顺手加了个注释:“建议天道下次编译前先检查语法。”
现在这页突然跳出来,说明我们踩进了一个高阶幻境。
而且是那种能模拟因果律、伪造空间坐标的顶级骗局。
“别看头顶。”我一把扯过寒星手腕,把她拉到身侧,“那玩意儿是假的。”
她喘了口气:“可刚才……不是已经破了吗?”
“破了个寂寞。”我冷笑,“你以为渊主那种老阴比会只放三支毒箭就收工?他这是等我们自以为赢了,再塞进更大的坑里。”
话音刚落,地面的河图纹路忽然逆向流动,像是有人把录像带倒着放。四周墙壁上的星轨开始重叠,一层套一层,像千层饼一样叠出无数个虚假维度。
星盘颤了一下,弹幕炸开:
“警告!检测到多重嵌套式记忆牢笼!!”
“当前坐标已被覆盖三次!!”
“建议立即退出登录!!”
我盯着它:“你再说一句‘建议’,我就把你扔进冥河洗主板。”
星盘瞬间安静。
寒星咬牙:“那怎么办?闭眼乱走?”
“闭眼是傻子干的事。”我抬起左手,指尖贴住左眼的琉璃镜片,“我要睁着眼,看穿它怎么造假。”
镜片下那颗眼睛早就不是凡物。当年自毁神籍时,我把半缕天律灌进瞳孔,从此能看见命运运行的底层代码。只不过平时戴着镜片压着,免得看谁都像在读错题本。
现在顾不上藏了。
我深吸一口气,默念手册里的四个字:**心无执念**。
不是不恨,不是不怕,而是彻底不在乎眼前这一切有没有意义。就像三千年前我站在九重天崩塌的边缘,看着神族一个个摔进轮回井,心里居然在想——今天云层厚度不太对,估计明天要下雨。
那一瞬,我解脱了。
而现在,我也需要那一瞬。
呼吸慢下来,心跳平了,连肩头残留的毒血反噬都变得遥远。我松开镜片,左眼睁开。
世界变了。
头顶旋转的星图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由无数怨灵残魂拼接而成的巨大膜状结构,像一张腐烂的画皮不断自我复制。地面也不是石板,而是层层叠叠的记忆碎片,每一块都在播放不同的场景:有我在玄冥阁喝茶,有寒星跪地求药,还有我亲手撕开镇渊石的画面——全是假的,全是为了让我相信“我已经赢了”。
真正的出口,在星图投影与地面交接的地方,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像屏幕接缝一样微微闪烁。每次符文跳动,它就开合一次,频率固定,间隔0.7秒。
“星盘!”我低喝,“标记那条缝,坐标锁定。”
星盘抖了抖,篆文瞬间变成一行红字弹幕:“已标定伪接口位置!!距离三米七,角度偏右十二度!!”
我甩开折扇,银纹劲装随风一荡,一步踏前,扇骨精准刺入那道缝隙。
“嗤——”
像刀划过湿透的布,空间被撕开一道口子,黑雾外露出一线灰白天地。风灌进来,带着荒原特有的尘土味和焦木气息。
“走。”我回头。
寒星却没动,反而握紧戟柄:“等等,地下……有动静。”
她说得没错。
裂缝刚开,黑雾中猛地伸出上百只手,惨白枯瘦,指甲发黑,全是怨灵的残肢。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专挑脚踝抓,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
更麻烦的是,这些手不是实体攻击,而是空间锚定装置——一旦被抓住,就会被系统判定为“滞留用户”,强制留在幻境内循环。
星盘尖叫:“警告!触发区域封锁协议!!无法自主位移!!”
我皱眉,回头看寒星。
她脸色还是青的,锁骨下的纹路忽明忽暗,显然上次挡箭的伤没好利索。这种状态强行突围,十成力使不出三成。
“听着,”我抬脚,把星盘踢向她怀里,“抱着它。它要是死机,你就得陪葬。”
星盘边飞边刷屏:“这届主人太凶残!!临阵抛掷属不属于违法行为!!”
“少废话。”我反手一掌劈在自己肩头,逼出一口含冥河水的黑血,喷在扇面。
血落在银纹上,立刻泛起一层幽蓝光泽。我盯着那道裂缝,口中念出古语——
“视妄为破,命轨当折!”
这是“真实之眼”漏洞的触发密语,也是唯一能斩断高阶幻境绑定逻辑的咒文。三千年来我只用过两次,第一次是逃出天牢,第二次是破解彼岸花劫。
这一次,是第三次。
扇锋再划,血光迸溅。
整片鬼蜮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那些叠加的记忆层像纸片一样片片剥落,怨灵的手僵在半空,随后化作灰烬飘散。星图崩解,地面塌陷,那道裂缝猛然扩张成一人高的门户。
我一手揽住寒星后颈,一手夹起星盘,纵身跃出。
身后轰然巨响,整座鬼蜮如沙塔倾覆,化作漫天灰烬,随风散尽。
落地时踩到一片焦土,脚底传来细微的灼热感。我站稳,扶额压住太阳穴传来的针扎般剧痛——用真实之眼的副作用来了,轻则头痛欲裂,重则当场失明。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出来了。
寒星踉跄两步才站定,手里还抱着星盘,胸口起伏不定。她抬头看我:“刚才……那是假的?所有事都是假的?”
“从你扑过来挡箭开始,就是剧本。”我冷冷道,“真正的毒箭根本没射出来,是你自己触发了血契防御机制,把自己搞伤了。”
她愣住:“所以……我不是救你?”
“你是救了个幻觉。”我甩了甩扇子,黑血顺着扇骨滴进尘埃,“渊主知道你蠢,就拿这点做文章。越忠心,越容易被骗。”
星盘躺在地上,弹幕缓缓浮现最后一行字:“666!真实之眼YYdS!”
我抬脚就踹过去。
“闭嘴,破铜烂铁。”
它当场哑火,表面篆文黯淡,像是进了省电模式。
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一道残影刚刚消散,方向正是十八渊入口。我没追,也没说话,只是把扇子收回袖中,手指轻轻擦过唇角。
那里有一点没擦净的血。
寒星喘匀了气,忽然问:“主人,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局……”
“没有下次。”我打断她,“我会提前把它拆了。”
她还想说什么,我抬手示意她别吵。
因为星盘又动了。
虽然没亮屏,也没弹幕,但它边缘的刻纹正在缓慢蠕动,像有什么信息正从内部重新加载。
下一秒,一个字蹦了出来: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