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进去吗?”
镜面的声音还没散,我脚底的黑曜石就开始发烫。不是热,是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的阴冷,像是踩在死人背上。
寒星往后退了半步,手又摸上了戟柄。
我没动。
这种问题,问得越像关心,就越是在算计。天道最爱玩这套——装慈悲,实则下套。它不敢明着动手,就靠话术让人自己走进陷阱。
而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陷阱。
因为我知道,所有规则都有漏洞,包括“必须回答才能通行”这种烂设定。刚才我已经把这片空间的底层逻辑改了三条,现在谁要是敢问我问题,自动变成自曝弱点。
可这镜子不按常理出牌。
它没再说话,只是镜面缓缓泛起波纹,像水井被扔了块石头。紧接着,一股腥臭味从地缝里钻出来,黑雾顺着砖缝爬升,贴着地面蔓延。
寒星猛地拽我袖子:“主人,那雾里有脸!”
我眯眼一看。
确实。
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浮在雾中,嘴巴开合,却没有声音。它们眼神空洞,却又带着刻骨的恨意,像是被活埋了千年的人,还在挣扎着呼吸。
这些面孔开始往中间聚拢,逐渐拼成一个人形轮廓——宽袖、长袍、眉心一点红。
渊主。
但他不再是那个穿着雪白长袍、手持骷髅念珠的伪君子模样。现在的他,整具身体由无数张痛苦的脸堆叠而成,像是一团被人揉烂又强行捏成人的废纸。
“本座亦是为三界……”他开口了,声音从每一张脸上同时传出,重叠在一起,听得人脑仁发胀。
我抬手打断:“打住。”
他一顿。
“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挑个不那么恶心的嘴?”我冷笑,“左边第三层那张脸都快烂穿了,还跟着一块念经?你是群口相声队出道的?”
黑雾猛地一震。
那些脸齐刷刷转向我,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我知道奏效了。
情绪波动是实体化恶念的最大破绽——它们靠集体共鸣维持形态,一旦内部出现分歧,结构就会松动。
果然,几张贴得近的脸已经开始互相撕扯,像是争抢话语权。
我眼角微动,左眼的琉璃镜忽地一烫,《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一行小字浮现:
**“天道剥离之恶念,显形时必藏核心于众面交汇点。攻其静者,可溃。”**
我低声对寒星说:“别看那些乱喊的,盯住中间偏左第三层——那张最安静的脸,才是它真正的意识所在。”
她点头,握紧断戟。
“你斩一次,我补一刀。”我说完,扇子已经滑入手心。
渊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九柄血刃突然从黑雾中凝出,悬浮在他周身,刀尖朝下,像是随时准备扎进我们头顶。
与此同时,所有面孔开始齐声低语,音调古怪,像诵经,又像咒怨。声浪交织成网,压得人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寒星脚步一滞,半步都没迈出。
我瞥她一眼,发现她锁骨下的纹路正在忽明忽暗地跳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血脉。
“听不懂就别硬扛。”我扬声嘲讽,“你这哪是救世,纯粹是组团闹心。一堆被天道扫地出门的负面情绪,抱团取暖也就算了,还非得给自己立个牌坊?‘为三界着想’?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吧?”
黑雾剧烈翻腾。
一张靠近外围的脸突然裂开,发出刺耳尖叫,随即碎成灰烬。
力场出现了裂缝。
“就是现在!”我低喝。
寒星咬牙冲上,断戟在空中拉出一道金光,瞬间变形为长戟,戟尖燃起赤焰。
她跃起,全力劈向我指的位置。
可就在即将命中时,那数十张脸忽然齐刷刷转向她,异口同声地说:
“你不也被抛弃了吗?跟我们一样……值得怜悯……”
她的动作慢了一拍。
眼神晃了一下。
我早料到他会来这招。
这种东西最擅长的就是共情攻击——用相似的伤痛迷惑对手,让人在一瞬间心软、迟疑、自我怀疑。
但寒星不是普通人。
她是蠢,但蠢得坦荡,忠得偏执。
所以我才敢让她上。
折扇出手,“啪”地一声抽在她肩头。
她一个趔趄,清醒过来。
“狗崽子,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我厉声道,“它没有感情,只有腐蚀!记住,它说的每一句同情,都是为了让你变成下一个它!”
她猛然抬头,瞳孔泛金,怒火烧尽了那一瞬的动摇。
下一秒,她反身再斩,力量比之前更强。
戟锋切入黑雾的刹那——
所有脸同时惨叫。
黑雾剧烈震荡,像是被捅爆的蜂巢,无数面孔炸开、消散,整个渊主的形态开始崩解。
他悬浮在半空的身体猛地收缩,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那股压迫性的声浪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团浓稠的黑雾,在空中缓缓旋转,不再说话,只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重组意识。
我收回折扇,轻轻掸了掸袖口。
赢了?
当然没有。
这只是第一刀。
真正麻烦的,是接下来。
我余光扫过寒星,她单膝跪地,拄戟喘气,锁骨下的纹路还在闪,显然刚才那一击引发了反噬。
但她抬头看我时,眼神很亮。
“主人……”她喘着问,“它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和它一样,是被抛弃的?”
我没答。
这种问题,不该由我来回答。
但我也没时间让她陷入自我怀疑。
因为那团黑雾已经开始重新凝聚。
更诡异的是,广场四周的青铜灯,不知何时全灭了。
只剩下我们脚下这块区域还有光。
其余地方,一片漆黑。
而黑暗中,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像是很多张嘴,在无声地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