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进黑水的刹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了一下,悬在半空一瞬,才缓缓沉下去。
我盯着那滴血消失的位置,抬手抹了把袖口残留的毒腥气。寒星趴在我背上,呼吸越来越浅,体温低得不像活人。她手指还抠着锁骨下的纹路,指甲发青。
这河记得我。
也该记得三千年前那笔账。
我咬破指尖,又挤出一滴血,弹向深渊。
血没落,反而在空中凝成一道扭曲符纹,幽光一闪,水面开始翻涌。下一刻,一艘百丈乌木舟从黑水中缓缓升起,船头龙头雕刻正是我冷笑的脸。
“又是这张脸当镇船神?”我踏上甲板,将寒星轻轻放在船头,“下次雕个哭丧脸,省得吓鬼。”
话音刚落,几枚魂币从船身掉落,叮当滚到脚边。我低头一看,上面刻着“666”。
船颤了颤,像是不服气。
我没理它,只伸手抚过扇骨——刚才那一战耗了不少本源,血契反噬的痕迹还在掌心蔓延,紫黑色的细线像蛛网般爬向手腕。
远处传来划水声。
一道枯瘦身影从船底裂缝里钻出来,裹着破旧百衲衣,手里攥着一根斑驳船桨。他咧嘴一笑,漏风的声音嘶哑:“楚阁主,三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能惹祸。”
我眼皮都没抬:“老东西,别装不认识。你等我三千年,不就为了今天?”
他嘿嘿笑,用桨尖点了点寒星:“人我看见了。要救她,拿情报来换——未来三百年所有漏洞记录,一字不差。”
我终于转头看他:“你管我要情报?我记得你半口牙还欠着我呢。”
“那叫投资。”他把船桨往甲板上一杵,“现在行情变了。这丫头中的是‘命气偷引术’,不是普通蛊毒。再拖两个时辰,魂都留不住。我能治,但代价不能少。”
我蹲下身,探了探寒星脉门。跳得极弱,像是随时会断。她眼睑微动,嘴唇开合,却没声音。
《天命漏洞手册》在识海自动翻页,跳出一行批注:**“冥河水可洗命垢,非纯阴之体不可承。”**
我站起身,从袖中取出半块青铜碎片。
篆文流转,隐约有字迹在表面跳动,又被强行压住,像被掐住脖子的弹幕。
我甩手将碎片扔过去。
老怪接住的一瞬,整个人僵住了。指腹摩挲着纹路,声音忽然发虚:“这……这是星核残片?你从哪儿弄来的?”
“捡的。”我冷笑,“够买你三颗牙吗?”
他死死盯着那块碎片,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多邪性?它能引动三界底层规则震荡……稍有不慎,连冥河都会倒流。”
“那你还不赶紧收好?”我抱臂而立,“不然我收回,让她自生自灭。”
他猛地攥紧碎片,抬头瞪我:“行!人我救!但只这一次——她若再中招,下次我要你整本《天命漏洞手册》!”
“成交。”我退后一步,“动手吧。”
老怪不再废话,转身从船舱取出一盏灯笼。灯罩是半透明的膜状物,内里燃着幽蓝火焰。他点燃灯芯,火光映照下,灯笼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些冷笑话批注。
“这灯油……是你当年拿一瓶冷笑话换的吧?”我瞥了一眼。
“你还记得?”他嘿嘿笑,“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老子偏要给狗加餐’,看得我整整笑了一百年。”
我嗤了一声:“现在知道拿我的段子赚钱了?”
他不理我,将灯笼挂在船头,火光笼罩寒星全身。蓝焰不烫人,反而蒸腾出一丝暖意,她脸色稍稍缓和,呼吸也稳了些。
“只能暂时压制。”老怪说,“真正解法,得让她喝一口冥河水。”
我皱眉:“她撑得住?”
“撑不住也得撑。”他咧嘴,“要么死,要么活成半个冥河灵。你自己选。”
我盯着那盏灯,忽然问:“你为什么帮我?”
他动作一顿,回头看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是贪财?我等这一天,比你想象的久得多。”
“哦?”
“三千年前,你撕了天命簿第一道缝。”他低声说,“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把它烧干净。”
我笑了下,没接话。
风从河面吹来,带着陈年的土腥味。远处水波荡漾,影影绰绰似有无数亡魂沉浮。
寒星忽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点黑血。
老怪立刻伸手按住她额头,嘴里念了句咒语。灯笼火光猛地一涨,她身体微微抽搐,然后安静下来。
“命气还在外泄。”他皱眉,“有人在远程牵线,借蛊虫做引子,一点点抽她的生机。”
“我知道。”我摸了摸扇骨,“问题是谁干的。”
“渊主不会亲自出手。”老怪冷笑,“但他手下有的是乐意背锅的疯子。”
我点头:“那个喷香水的母虫,不过是幌子。真正在偷命气的,另有其人。”
“你要查,就得下河。”老怪盯着我,“冥河深处有座摆渡亭,十年前沉了。那里留着过往渡魂的登记簿——谁动过谁的命格,写得清清楚楚。”
“条件?”我直接问。
“这次不要情报。”他咧嘴一笑,“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等你烧了天命簿那天,让我亲手点火。”
我挑眉:“你图什么?”
“图个痛快。”他拍了拍船桨,“憋了三千年,也该轮到我们这些‘被写死的人’喘口气了。”
我沉默片刻,伸出手:“成交。”
他握上来,枯瘦的手掌冰凉。
就在这时,寒星突然睁眼。
瞳孔泛金,嘴里发出一声低吼,猛地坐起,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她声音沙哑,却清晰吐出三个字:
“别信他。”
老怪脸色微变。
我却笑了。
松开他的手,转身扶住寒星肩膀:“怎么,狗崽子醒了?”
她喘着气,眼神涣散:“主人……他不对劲……他的心跳……和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