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舟离京前最后一日,裴昭雪索性给自己放了半日假,专心陪他在汴京城内走走。
两人去了常去的茶楼听书,在熙攘的街市闲逛,如同最寻常的朋友,聊着无关案牍的趣事,却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离别”二字。
将白砚舟送回白府后,裴昭雪独自回到大理寺。
值房内空荡寂静,少了那个温润的身影和随时递上的热茶,竟让她感到一丝不习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点空落,重新坐回书案前,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她再次拿起那份积年旧案的汇总文书,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白砚舟昨日提及的那条关于“漕工赵四”的记录上。
“死于船舱,身无外伤,口鼻有河沙……”她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她。
她起身走到档案架前,开始亲自翻找景和元年左右,所有与运河、漕运、水患相关的卷宗。
既然要梳理,不如就从这让她隐隐觉得“古怪”的方向入手。尘封的卷宗被一一搬出,带着岁月的味道。
裴昭雪埋首其中,一册一册地仔细翻阅。大多数案件都记载着漕运途中常见的纠纷、盗窃或是意外落水,并无特别之处。
直到她翻开一本距今约八年前的旧案卷宗,发生在汴河上游的郑州。
案卷记载,当时有两名漕工离奇死亡,尸体在远离河岸的田埂上被发现,死因标注为“溺水”。
地方官府的结论是“夜饮醉归,失足落水,顺流冲至此处”。
案件草草了结。
然而,在附着的验尸格目副本的角落里,有一行仵作留下的、几乎被忽略的潦草小字备注:“死者甲,左臂内侧近腋处,有模糊青灰色印痕,状若水波荡漾,甚异,非胎记,亦非擦伤,缘由不明。”
旧案卷宗,隐现水波纹!裴昭雪的心猛地一跳!水波状印痕!
她立刻回想起昨日看到的那份转运司简报中,那句轻描淡写的“个别漕工因故亡故”。
难道……并非孤例?这看似无关紧要的“水波纹”,是否是一种……标记?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翻查。
在另一份更久远的、关于前朝一次大型祭祀活动的杂录中(因涉及河道清理而被归档在此),她看到了一段描述祭祀所用礼器的文字:“……又以玄铁铸‘镇水兽’八尊,分置运河八处节点,兽身镌刻水纹密咒,祈佑漕运安泰……”
水纹密咒……水波纹……一个个看似孤立的点,开始在她的脑海中若隐若现地连接。
漕工离奇死亡、尸体位置异常、水波纹印记、前朝镇水兽、水纹密咒……这些跨越了不同时间、看似不同性质的记录,都隐隐指向了“运河”与“水”,以及某种超乎寻常的、未被理解的力量或仪式。
她站起身,在值房内缓缓踱步。
这只是巧合吗?还是……一条潜藏在历史尘埃与平凡表象之下,从未被真正注意到的暗线?白砚舟不在,无人与她即时参详。
这份独自发现线索的凝重与隐隐的不安,让她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他离去后,自己将面对的孤独与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