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雪心中疑云更甚。
这两人言辞闪烁,目光游移,哪里像什么得道高人,倒像是……临时背词的蹩脚戏子。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语气平淡中带着审视:“二位道长既精通卜算,不知师从何派?又可通晓《道德经》要义?我平日对此也微有研究——倒想请教一下二位关于‘上善若水’一章,可作何解?”
暗卫甲:“……”
暗卫乙:“……”
两人额头瞬间冒出细汗。
道德经?夫人为啥要问这个?他们连开头几句都背不全啊!
暗卫甲硬着头皮,试图维持仙风道骨解释:“呃……道法自然,自然虽妙,但我派讲究心领神会,不拘泥文字……”
“哦?”
柳长雪挑眉,放下茶杯,声音微冷:“那庄子的《逍遥游》总该知道吧?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下一句是什么?”
暗卫乙手一抖,差点哭出来。
他拼命回想话本里似乎提过,但具体……是“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不不不,好像不对啊!
就在两人支支吾吾,面红耳赤,几乎要露馅的当口——
“轰隆!”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地动山摇!
紧接着,客栈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惶急的呼喊由远及近: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城外三十里,将军们和西域主力撞上了!好大的阵仗!”
客栈内众人瞬间哗然。
柳长雪也猛然起身,再也顾不上那两个可疑的“道士”,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夫君他就在右路军中!
这般想着,她脸色煞白,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出事!那道长说的“血光之灾”……
不对!
柳长雪猛的摇了摇头,强逼自己冷静。
那两人分明是骗子,所言不可信,所以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但前方的战事却是真的!
而现在,她必须去看看!
无论如何,她要亲眼确认他平安!
“墨话,备马!”柳长雪一把抓起桌上的佩剑,声音焦急:“我们立刻去军营驻地。”
眼看柳长雪就要冲出客栈,暗卫甲乙再也顾不得伪装。两人身形一闪,迅速拦在门前。
“夫人留步!”
暗卫甲急声开口,显然再也维持不住那故作高深的腔调。
柳长雪眸光一凛,手已按上剑柄:“让开!”
“夫人恕罪!”
一旁的暗卫乙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是绝影阁暗卫,奉阁主之命暗中保护夫人!方才……方才实属无奈,只因前方战况不明,阁主严令务必确保夫人安全,不得靠近险地!”
柳长雪一怔。
看着眼前这两个一扫方才猥琐慌张、眼神变得锐利沉稳的“道士”,心中瞬间明了。
是了,这般身手气度,正是那绝影阁主手下该有的样子。
“原来是他派你们来的……”
她喃喃道,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那登徒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属下过来的。
“是!”暗卫甲见柳长雪表情松动,连忙接口,语气恳切:“阁主早有吩咐,边关凶险,绝不能让夫人亲身涉险!若是夫人执意前往战场,属下等……只能以死谢罪了!”
柳长雪抿紧嘴唇,眼中挣扎之色更浓。
她倒不是不相信那人的能力,可……那是战场!刀剑无眼!
少女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既担心南宫诀的安危,又明白这两人说得在理。
暗卫乙见她还犹豫,急得脱口而出:“夫人!阁主既然答应了护少将军周全,就一定会做到!”
“但若是您去了战场,阁主定会优先保护您的安全,到时候反而会分心,对少将军更不利啊!”
这句话一出,柳长雪顿时清醒过来。
是了,她若贸然前往,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累赘。
何况那个神秘的阁主既然能屡次在危急时刻出手相助,想必自有安排。
这般想着,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焦灼,缓缓松开握剑的手:“好……我信你们。”
“但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战况。”
暗卫甲乙闻言,大大松了口气。
总算……暂时拦住了。
二人连忙应下:“属下这就去安排探马,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被劝回客栈房间,柳长雪依旧有些坐立难安。
窗外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和远处天际被火光映出的暗红,都叫人无法忽视;阿珏和阿樱沉默地守在门口,既是保护,也带着一丝不容她冲动行事的监视意味。
沉默中,柳长雪不禁抬头,看向一旁同样焦躁的西域奴隶:“墨话——你对西域军阵了解多少?他们……通常如何作战?”
墨话努力组织着刚学会不久的中原话,词汇略显破碎:“骑兵…冲锋,很大。但,将军更厉害!”
显然——他说的并非南宫诀,而是南宫诀的父母。
柳长雪看着他的笃定,心中那份担忧丝毫未减。
夫君刚刚恢复就要面对那千军万马的战场……他十年未履战阵,如今初次执掌大军,面对的又是凶悍的西域主力,怎么可能同曾经的镇北将军一样勇猛?
但她现在不能过去添乱。
她只能强迫自己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等待着不知是吉是凶的消息。
与此同时,前线战场。
西域主将乌木罕之子——也就是阿史那泰,此刻正挥舞着弯刀,看着对面军中那杆新立的“南宫”帅旗,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就是那个掉进水里差点淹死的傻子?呵——你们中原的皇帝老儿是没人可用了吗?竟然让他来送死!”
他狂笑着,对左右副将道:“儿郎们!随我冲垮他们的中军,活捉那个傻子将军!让他们中原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勇士!”
西域骑兵发出一阵阵低吼,如潮水般朝着南宫诀所在的中军方向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铁蹄踏地,烟尘滚滚,气势惊人。
然而,预想中中原军队的惊慌失措和阵型松动并未出现。
高台之上,南宫诀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只见男人面容冷峻,眼神平静的看着汹涌而来的敌军骑兵,缓缓抬起了手。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