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实上,柳长雪对外面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并非一无所知。
在宫人偶尔的闲聊中,她也提早知道了些风声,以至于后来当老管家匆匆赶过来,说明当前局势时,她甚至没太大波动。
……毕竟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诚然她夫君是镇北将军遗孤,但他现在连正常人都比不上,怎么可能指望他?
【与其担忧远在天边的边关,不如想想这个烧什么时候能退下去……】
这般想着,柳长雪看着刚刚被喂完药却依旧昏睡不醒的南宫诀,愁眉不展。
【笨蛋,下次绝对不许你去继续玩水了……笨蛋!】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南宫诀内心其实也叫苦不迭。
这段时间,柳长雪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南宫诀床边,事事亲力亲为;
她甚至吩咐老管家加派了可靠的人手,将南楼偏殿守得如同铁桶一般,连只多余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娘子这防护……未免也太严密了些!
他原本计划趁着“病中虚弱”,侍卫松懈时,找个机会溜出去片刻,至少拿到绝影阁传来的最新情报。
可如今,柳长雪那双带着忧虑的眸,几乎十二个时辰都落在他身上。
他但凡有一点“异常”动静,她立刻就会紧张地探问:“夫君?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连装睡时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她看出破绽。
这种情况下的局势变化一瞬间便是一副模样,如果他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真正的瞎子和聋子了!
南宫诀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他必须改变策略。
一直装病垂危,固然能让对手放松警惕,但也束缚了他自己的手脚;
而且,看着娘子日渐憔悴的脸庞他心中那点愧疚感也在与日俱增。
为了身旁人的心情,也为了更好的实施计划……新的“策略”出现了。
某天清晨,当柳长雪照例用温湿的帕子为南宫诀擦拭脸颊时,男人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眸,睫毛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柳长雪动作一顿,心猛地提了起来:“夫君?”
【终于要醒了吗?!】
在柳长雪满怀期待的注视下,下一刻,南宫诀居然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尽管那双眼睛不再是以往那般纯粹懵懂,而是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迷茫,以及一种柳长雪从未见过的,属于成年男子的清明和……困惑?
“水……”
他开口,声音因为久未说话而沙哑,但语调却不复之前那般幼稚。
柳长雪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声音,这眼神……
她连忙招呼人端来温水,小心扶起他,喂他喝下。
南宫诀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然后靠回枕上,目光缓缓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柳长雪写满震惊的脸上。
他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陌生。
“你……”
他迟疑地开口,目光落在柳长雪身上,带着审视:“是谁?这里是哪里?我…我又是谁?”
柳长雪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夫君你,你不认得我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抖。
南宫诀看着她,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
他抬手揉了揉依旧有些发烫的额角,喃喃道:“夫君?你叫我夫君?……我成亲了?可是……我好像…记得不太清楚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事,很多人,都模模糊糊的……”
他这番表现,彻底惊呆了柳长雪。
她立刻对身旁人唤道:“快!快传太医!快去禀报陛下,少将军……少将军他醒了!而且……而且好像不太一样了!”
【这情况已经不是她可以控制的的了!】
很快,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皇宫。
太医匆匆赶来,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脸上露出了极不可思议的神情。
“奇哉!”
老太医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又松开,反复几次才缓缓开口:“少将军脉象虽仍虚弱,但那股沉疾之象竟已散去大半!”
“这落水高烧,乃是急症险症,按常理最损心神……可少将军如今看来,眼神清明,逻辑也已非往日懵懂之态……”
另一位太医点头补充:“古籍中确有记载,有那脑部受创或染重疾之人,因缘际会,受二次强烈刺激,或有可能冲开淤塞,恢复神智。”
“少将军此番,莫非是那冰水一激,高烧一通,竟阴差阳错,将当年痴傻之症给……治好了?!”
“奇迹!简直是闻所未闻!”太医们不可思议,但终究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与此同时,皇帝闻讯,立刻摆驾南楼。
看着靠在床头的少年人,皇帝心中一动。
眼前人虽脸色苍白,也有些许记忆混乱,却能清晰回答问题……甚至知道很多基本理论。
“诀儿……你,你真的好了?”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南宫诀眨眨眼。
只见他对着皇帝,努力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但眼神里还是藏不住那份属于“少年”的局促和陌生。
“皇帝……叔叔?”他迟疑地称呼,带着点不确定:“我…好像记得您。但很多事记不清了。我只记得……爹娘好像不在了,然后…然后就好像睡了很长一觉,梦里浑浑噩噩的……”
闻言,皇帝眸光闪烁,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南宫诀好了?
虽然只是恢复到了少年心性,但这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傻子,而是真正拥有了镇北将军遗孤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意义!
那么——他是否可以加以利用?
比如,用他来安抚军心?甚至让他继续“光耀门楣”?
……如此想来似乎很不错。
然而,皇帝很快发现,他想多了。
眼前的南宫诀,虽然不傻了,但他的人生阅历和知识储备,确确实实停留在了十二岁。
——那个他刚刚失去父母变傻的年纪。
和他讨论朝政?
他听得一脸茫然,最多能理解一些浅显的忠君爱国道理。
让他去军营激励士气?
他倒是记得几句父亲当年教他的枪法口诀,但真让他舞刀弄枪……身体还虚着呢,而且那架势,一看就是花架子。
试图让他指认谁可能害他?
他皱着眉努力回想,最后却只记得落水前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但具体是谁,长相如何,一概模糊。
他就像一个突然被塞进成年人身体里的半大孩子,对周遭的一切既好奇又无措,唯一清晰认知并全心依赖的,只有那个在他醒来后,一直守在他身边,温柔照顾他的娘子。
南宫诀红着脸,一边喝汤一边看柳长雪:“娘子你真的是我的娘子吗?娘子会不会不要我?娘子你真好~”
“我喜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