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巨人的心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殿内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三人瞬间被无边的死寂与黑暗包裹。
这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嗡——”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从大殿的中心扩散开来。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空旷、古朴的石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面光滑如镜的墙壁,从地面一直延伸到望不见顶的穹顶。
它们以一种违背物理常理的角度拼接、折叠,构成了一个无限延伸、令人头晕目眩的万花筒世界。
每一面镜子都并非映照着他们此刻的模样,而是流转着纷繁复杂、光怪陆离的画面。
过去、现在、未来……甚至那些从未发生过,只在梦魇最深处闪现过的可能,都在这些镜面上疯狂地上演。
韩林的心猛地一沉,周身灵力瞬间收敛,护住心神。
他看着镜中一闪而过的、自己身着青云门道袍,在通天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又看到自己被蚊道人追杀,狼狈不堪的场景,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这是命运囚笼。”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在这片诡异的空间中清晰地回响,“它能窥探人心最深处的执念,并将其无限放大,直到将人的神魂彻底吞噬。”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张小凡已经出事了。
张小凡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空洞而迷茫,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一面镜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几步,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那面镜子里,正不断重演着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梦魇。
倾盆的暴雨,冰冷的石室,绿衣的少女带着决然的微笑,为他挡下了诛仙剑阵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血色染红了她的衣衫,也染红了他的整个世界。
那一句“九幽阴灵,诸天神魔……”的痴情咒,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不……碧瑶!”张小凡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目赤红,体内的佛、道、魔三种功法在失去理智的控制下开始狂暴地冲突。
他猛地一拳砸向镜面,镜面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非但没有破碎,反而将他的拳头连同手臂一起“吞”了进去。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拖入那无尽的悔恨与绝望之中。
“小凡!”陆雪琪惊呼一声,天琊神剑已然出鞘,湛蓝色的剑光照亮了她焦急的脸庞。
“别动!”韩林沉声喝止了她,“物理攻击对命运囚笼无效,强行破开,只会让他陷得更深!”
说话间,韩林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金色的丝线悄然浮现。
正是他从“命纹封印符”中参悟出的命运丝线。
这丝线并非实体,却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要坚韧。
它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缠绕在了张小凡的神魂之上。
韩林没有试图强行将他拉出来,那等同于和整个命运囚笼的力量对抗。
他只是将一丝自己的意志,通过命运丝线,传递了过去。
“张小凡,看着我!”韩林的声音仿佛洪钟大吕,直接在张小凡的识海中炸响,“那不是现实,只是你的执念!你忘了在死亡沼泽的经历了?你忘了我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里的?你已经亲手将她埋葬,让她安息!你已经走出来了,不要回头!”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张小凡脑海中的血色迷雾。
他痛苦挣扎的脸上闪过一丝清明。
是啊,他已经走出来了。
他背负着这份沉重的记忆,却并未被它压垮。
他选择了继续前行,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也为了不辜负那份守护。
“我……已经走出来了……”张小凡喃喃自语,空洞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光彩。
他体内的三股力量奇迹般地平息下来,一股坚韧不拔的意志力从他神魂深处爆发。
“给我……破!”
他发出一声怒吼,被镜面吞噬的手臂猛然发力,不是向外挣脱,而是向内贯穿!
手臂上,青、金、黑三色光芒交织,形成一股超越了单纯力量的意志冲击。
“哗啦!”
那面映照着他最深痛苦的镜子,应声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张小凡踉跄着后退几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就在张小凡脱困的同时,陆雪琪的身体也僵住了。
她的天琊剑悬在半空,微微颤抖,剑身的蓝光忽明忽暗,映照出她脸上难以置信的惊恐。
在她面前的镜子里,上演着一幕令她肝胆俱裂的未来。
那是一片破碎的星空下,韩林浑身是血,胸口被一柄造型诡异的黑色长矛贯穿,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他微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随后身体便化作了漫天光雨,消散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不可能!”陆雪琪心神剧震,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这幻象太过真实,真实到她能感受到那股彻骨的寒意和心碎的痛楚。
一股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似乎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这注定的结局。
她的道心,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天琊神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动摇,发出了悲鸣。
就在她即将被这股绝望吞噬的瞬间,一句韩林曾经在青云门后山,半开玩笑半认真对她说过的话,毫无征兆地浮现在脑海中。
“真正的守护,不是永远不让你受伤,而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陪你一起面对……
陆雪琪的眼神陡然一凝。
是啊,如果连面对幻象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何面对真正的未来?
如果命运注定他会陨落,那自己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是握紧手中的剑,去斩断那该死的命运!
“我命由我,不由天!”
清冷的叱喝声中,陆雪琪原本动摇的道心瞬间稳固如磐石。
她与天琊神剑心意相通,一股清冽而决绝的剑意冲天而起。
她没有去看那镜中的画面,而是闭上了双眼,凭借着心中那份至死不渝的信念,挥出了至强的一剑!
“唰!”
湛蓝色的剑光一闪而逝,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精准地斩在了幻象与现实的连接点上。
她面前的镜子,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缝隙,随后如蛛网般蔓延,最终“砰”的一声,碎成齑粉。
陆雪琪收剑而立,气息虽然有些紊乱,但目光却比之前更加清澈、更加坚定。
然而,当她和张小凡的目光投向韩林时,两人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韩林也被困住了。
他静静地站在一面镜子前,没有挣扎,也没有怒吼,只是那样站着,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镜子里没有惨烈的战斗,也没有生离死别,只有一个简单的画面——无咎道人临终前,躺在床榻上,望着他的那个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失望,只有一丝欣慰,和一种深沉到化不开的信任。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如同九天神雷,一遍又一遍地在韩林的识海中轰鸣。
过去,他一直以为这是师父对他的期许。
但此刻,在命运囚笼的放大下,他终于窥见了这四个字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
他一直耿耿于怀,为什么师父当年明明有能力,却没有选择与蚊道人同归于尽,彻底根除后患。
他甚至一度认为,是师父心软了,或是力有不逮。
直到这一刻,他才豁然开朗。
不是不能,而是不为。
师父并非没有阻止蚊道人,他只是没有“完全”阻止。
他留下了一线生机,也留下了一道最艰难的考验。
因为他相信,他这个继承了诛仙四剑、身负系统、命格奇特的弟子,终有一天能够超越他,能够以一种更完美的方式,来了结这段因果。
他不是把一个烂摊子留给了自己,而是把一个更高的舞台,一个真正能够逆天改命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那份“我相信你”,不是期许,而是预言!
“原来……是这样……”韩林缓缓抬起头,他愧疚于自己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师父的苦心。
“师父,弟子……明白了!”
他低吼一声,眼中金光爆射。
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或法宝,而是伸出双手,带着一股撕裂自身命运的悍然意志,狠狠地插进了面前的镜子!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那面坚不可摧的命运之镜,竟被他用双手,如同撕裂一张薄纸般,硬生生地从中间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狂暴的命运之力从裂口中喷涌而出,疯狂地切割着他的身体,但他却恍若未觉,一步踏出,强行挣脱了命运囚笼的束缚!
三人终于重聚。
他们都通过了最凶险的内心考验,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脱胎换骨般的神采。
“不能再耽搁了。”韩林环顾四周,那些破碎的镜子正在缓缓重组,他迅速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个古朴的青铜罗盘。
罗盘上没有方位,只有密密麻麻、玄奥无比的金色纹路。
正是系统签到获得的“因果罗盘”。
韩林将一滴精血滴在罗盘上,罗盘中心的指针立刻开始疯狂旋转,最终“嗡”的一声,指向了大殿正中央的地面。
“找到了!”韩林眼中精光一闪,“这里是整个命运囚笼的阵眼,也是天命宫的核心所在。如果我没猜错,初代守剑人留下的‘逆命之心’,就藏在这里,它或许能助我们逆转眼下的死局!”
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到罗盘所指的位置。
那里的地板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但当韩林将手掌按上去,并缓缓渡入自己的命纹之力时,异变陡生!
整个天命宫,不,是整座悬浮在混沌中的岛屿,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轰隆隆——”
大殿中央的地面寸寸龟裂,一颗宛如水晶雕琢而成、内部流淌着金色液体的“心脏”,缓缓浮出地面。
它每一次跳动,都仿佛与整个天地的脉搏重合,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与逆反宿命的意志。
这就是逆命之心!
就在韩林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颗心脏的瞬间,异变再起!
逆命之心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爆发出一道粗壮无比的金色光柱,冲破了天命宫的穹顶,撕裂了外层的混沌,如同一柄利剑,直指那未知而深邃的混沌最深处!
这道光柱,就像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坐标,向整个混沌宣告了此地的存在!
与此同时,韩林眉心处的命纹印记,突然爆发出刺目耀眼的猩红光芒,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猛地抬头,望向光柱刺破的混沌之外,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有人……也在寻找这个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诡异、尖锐,充满了戏谑与得意的笑声,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清晰地从天命宫外传来,回荡在三人的耳边。
“咯咯咯……没想到,你们比我想象中,更快了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