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和焚心的怒火在云九幽胸腔里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几乎是滚下往生崖的,嶙峋的岩石划破衣衫皮肉也浑然不觉。双脚刚踏上镇外泥泞的小路,他便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镇西那片荒僻的乱葬岗,发足狂奔。
夜枭在枯树上发出凄厉的啼叫,磷火在荒草间幽幽浮动。一座破败倾颓的山神庙,如同巨兽的残骸,孤零零地蹲伏在乱葬岗深处。庙门早已朽烂,只剩下半扇歪斜地挂着,黑洞洞的庙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腐烂内脏被炙烤的焦糊恶臭,从庙里汹涌而出,熏得云九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摸到庙墙一处巨大的裂缝旁,向内窥视。
庙内景象让他瞬间头皮炸裂,血液冻结!
残破的山神泥像下,地面被挖出一个巨大的、深约丈许的圆形血池!粘稠发黑的血浆在其中缓缓翻滚、冒泡,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嘟”声。血池边缘,用惨白的骨粉混合着某种暗沉粘稠的液体,勾勒出一个巨大而邪异的阵法图案,繁复扭曲的线条在昏暗的烛火下闪烁着妖异的微光。十几具穿着各色服饰的干瘪尸体被随意丢弃在墙角,如同被吸干汁液的枯叶。
更让云九幽魂飞魄散的是,血池中央,赫然竖立着几根粗大的石柱!其中一根石柱上,一个穿着玄天宗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修士被铁链紧紧捆缚着,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肉眼可见的,一缕缕淡白色的、带着微光的雾气正被强行从他七窍中抽出,如同被无形的吸管吮吸,源源不断地注入下方翻滚的血池!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枯槁,如同风干的树皮。
“不…不!”云九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前发黑,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刺鼻的恶臭让他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一滑,踩中了一块松动的瓦砾!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破庙里如同惊雷!
“谁?!”一声阴冷的低喝从庙内阴影处传来,带着浓重的杀意。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猛地转过身,兜帽下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野兽般锁定了裂缝外的云九幽!
被发现了!
极致的恐惧瞬间化为一股狂暴的求生本能。云九幽想也不想,转身就逃!身后破风声尖锐响起,一道裹挟着浓郁血腥气的黑色爪影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阴寒,直扑他的后心!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云九幽甚至能感觉到那爪风触及背心衣物的冰冷!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热猛地在他双眼深处炸开!仿佛有滚烫的熔岩灌入了眼球!
“呃啊——!”他痛苦地闷哼一声,眼前的世界骤然剧变!
飞速逼近的黑色爪影,在他眼中猛地放慢、分解、变得透明!透过那凝实的阴邪力量,他竟“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景象:一个年轻的采药人,背着竹篓,在云雾缭绕的山间小道上行走,篓中盛满青翠的草药,阳光洒在他带着汗珠的脸上,笑容干净而满足。他腰间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三个字——药王谷。
药王谷弟子!这是他前世?!轮回之瞳?!
这匪夷所思的景象只是一闪而逝,剧烈的灼痛几乎要将他的眼球烧穿。云九幽凭着本能猛地向侧面扑倒!
嗤啦!
尖锐的撕裂声响起,他后背的衣物被爪风彻底撕碎,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浮现,火辣辣地剧痛。但也正是这一扑,让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他狼狈地翻滚在地,顾不上剧痛,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庙外黑暗处亡命奔逃。
身后传来黑袍人愤怒的咆哮和追击的脚步声。云九幽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庙外半人高的蒿草丛中,拼命向前钻。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火辣辣地疼,身后再无声响,他才敢停下来,靠着一棵枯死的老槐树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痛得他浑身哆嗦。
冷汗浸透了破衣,混合着血水,冰冷粘腻。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阵阵袭来。他颤抖着手,下意识地想按住狂跳的心脏,指尖却在怀中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异物。
借着穿透稀疏云层的惨淡月光,他看清了那东西——半块残破的青铜罗盘。边缘断裂处犬牙交错,布满暗绿色的铜锈,盘面上刻着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扭曲如蝌蚪的奇异符号,入手冰凉沉重。是在哪里捡到的?庙里?还是逃命时在草丛中硌到的?他毫无印象。只觉得这半块罗盘,散发着一种与那破庙血池同样古老而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紧紧攥住这冰冷的罗盘碎片,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后背的伤口阵阵抽痛,提醒着他刚才那炼狱般的景象并非幻觉。小婉……小婉也会遭遇那种恐怖吗?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他咬紧牙关,将罗盘塞回怀中,挣扎着站起,必须回镇!必须找到小婉!哪怕前方是更深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