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集结的十五万大军,如同一条臃肿而疲惫的巨蟒,在靖难三年深冬的酷寒中,缓缓向西蠕动。寒风如刀,裹挟着雪粒和砂砾,抽打着士兵们单薄的皮袍。
战马瘦骨嶙峋,马蹄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粮草辎重车队在泥泞和冰雪中艰难前行,车轴断裂、牲畜倒毙的噩耗每日不断。
矛盾,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恶劣的环境和绝望的情绪中迅速滋生、爆发。
行军第七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迫使大军在一处狭窄的山谷中扎营避寒。山谷避风处有限,丁零部与浑邪部的营地不可避免地挤在了一起。
深夜,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风雪!一名丁零士兵被发现死在浑邪部的营地边缘,胸口插着一把浑邪人惯用的骨匕!丁零王阿史那闻讯暴怒,率亲兵直冲浑邪王浑图的营帐!
“浑图!你这背信弃义的豺狼!竟敢杀我儿郎——!!”阿史那目眦欲裂,手中弯刀直指浑图!
浑图脸色阴沉:“放屁!分明是你丁零人想偷我部仅存的肉干,被我守卫发现后行凶,反被格杀!证据确凿!”他身后,浑邪武士刀出鞘,寒光闪闪!
“血口喷人!我宰了你——!!”阿史那怒吼着就要扑上!丁零勇士和浑邪武士瞬间对峙,剑拔弩张!周围的士兵被惊醒,惊恐地看着这场即将爆发的内讧!
“住手——!!”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响起!单于狐鹿姑在亲卫簇拥下疾步而来!他脸色铁青,目光如电扫过对峙双方!
“大单于!”阿史那悲愤控诉,“浑邪人杀我部勇士!请大单于做主!”
“大单于明鉴!”浑图毫不退让,“是丁零人偷窃行凶在先!”
狐鹿姑没有立刻裁决。他走到那具丁零士兵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伤口和周围痕迹。风雪呼啸,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片刻,狐鹿姑站起身,声音冰冷刺骨:“伤口由下而上,角度刁钻,非正面搏斗所致。周围雪地凌乱,有拖拽痕迹,却无激烈打斗迹象。”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浑图营地边缘几个眼神闪烁的守卫:“是你们!趁其不备,从背后偷袭!只为抢夺他怀中那半块冻硬的肉干——!是不是——?!”
那几个守卫脸色惨白,噗通跪倒在地!
“浑图!”狐鹿姑厉喝,“你御下不严!纵兵行凶!该当何罪——?!”
浑图额头渗出冷汗,刚要辩解。狐鹿姑却猛地抽出弯刀!寒光一闪!
“噗嗤——!”跪在最前面的那个浑邪守卫头颅飞起!热血喷溅在雪地上,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
“再有劫掠同袍、私斗行凶者——!!”狐鹿姑的声音如同地狱寒风,响彻山谷,“无论身份!无论缘由!斩立决——!!”
他刀尖滴血,目光扫过阿史那和浑图,“你二人!约束部众不力!各鞭二十!以儆效尤——!立即执行——!!”
亲卫上前,不由分说将阿史那和浑图按倒在地!蘸了冰水的皮鞭狠狠抽下!啪啪作响!两位部落之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痛得闷哼出声,颜面扫地!但无人敢出声!
血腥的震慑暂时压下了这场冲突,但仇恨的种子已深深埋下。
更大的危机来自粮草。右贤王兰鞮负责督运全军粮草。他表面上恭敬,实则阳奉阴违。他克扣附属部落的粮草配额,优先供给自己的嫡系部队,甚至暗中将部分粮草藏匿起来。
行军第十日,丁零部率先断粮!士兵们只能宰杀瘦弱的驮马充饥。接着是坚昆部、屈射部等怨声载道!各部首领齐聚单于金帐,矛头直指兰鞮!
“大单于!我部粮草配额不足三成!士兵们饿得连刀都拿不稳了!”丁零王阿史那怒吼,他背上的鞭痕犹在,此刻更添愤怒。
“我部也是!兰鞮的人说粮草被风雪所阻,分明是借口!”坚昆王骨力附和。
兰鞮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大单于明鉴,风雪阻路,运输艰难,损耗巨大。各部配额都是按计划发放,若有不足,也是天灾所致,非末将之过。”他甚至还拿出了一卷记录“损耗”的羊皮卷。
狐鹿姑看着兰鞮那张虚伪的脸,心中怒火翻腾。他知道兰鞮在搞鬼,但没有确凿证据,贸然处置只会引发更大的动荡。而且,兰鞮部实力不弱,此时内讧,无异于自毁长城。
“够了!”狐鹿姑压下怒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粮草之事,本单于自有计较!”他转向众人,“传令!从即日起,匈奴本部粮草配额削减三成!所省粮草,优先补给丁零、坚昆、屈射诸部——!!”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削减本部粮草?!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连兰鞮都愣住了。
“大单于!不可!”左贤王挛鞮稽起急道,“本部将士乃中军精锐……”
“精锐?!”狐鹿姑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悲愤,“精锐也要吃饭!也要活命!饿着肚子的精锐,连牧民都不如!此令!即刻执行!再有妄议者——斩——!!”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兰鞮:“右贤王!粮草督运,责任重大!本单于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三日内,各部粮草仍有短缺……”狐鹿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你留在王庭的爱子兰提就该去伺候长生天了——!!”
兰鞮脸色瞬间惨白如雪!他没想到狐鹿姑会用他儿子的性命相胁!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最终低下头,声音干涩:“末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