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三年·仲秋·中原·河内郡·温县·小王庄
秋风卷起金黄的粟浪,空气中弥漫着谷物成熟的醇香。王老实蹲在自家那不足十亩的薄田边,粗糙的手指捻着几粒饱满的粟米,脸上却没有多少丰收的喜悦。
身后,是他那用黄土和茅草垒成的低矮小屋,妻子赵氏正带着三个孩子(大郎十二岁、二郎八岁、三丫五岁)在屋前晾晒刚收回的豆荚。
“他爹,今年收成还行吧?”赵氏走过来,声音带着疲惫。家里添了三丫后,日子越发紧巴。
十亩地,交了田租赋税,剩下的勉强糊口,大郎眼看就要成年,娶媳妇的钱还不知在哪儿。
王老实闷闷地“嗯”了一声,眉头拧成疙瘩:“粟是收了,可是粮价贱啊。交了租赋,换了盐铁,剩不下几个钱。大郎……”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村口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和里正王老五那洪亮的嗓门:“乡亲们!都到打谷场集合!朝廷有新政!天大的好事——!”
抉择·新政的召唤
打谷场上,挤满了小王庄的男女老少。里正王老五站在石碾上,手里挥舞着一张盖着红印的官府告示,唾沫横飞:
“都听着!陛下仁德!颁了《劝生令》!鼓励咱们多生娃!生娃有赏!免税!免役!”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欢喜有人愁。生娃?养得起吗?
“还有更厉害的!”王老五提高嗓门,“朝廷要移民实边!去漠南!河西!那地方,沃野千里!去了就给分地!一百亩!上好肥田!”
“嗡——!”人群炸开了锅!一百亩?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听好了!”王老五继续喊,“去了就免十年田租!免十年徭役!官府借给你耕牛!借给你种子!借给你农具!头三年不收利息!三年后慢慢还!”
“家里小子多的!去了那边,长大了能直接当边军‘良家子’!吃皇粮!光宗耀祖!”
“咱温县!分到一百户名额!谁家想去?赶紧报名!过了这村没这店——!!”
王老实的心,猛地一跳!一百亩地!免租十年!免役十年!耕牛种子,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他看向妻子赵氏,赵氏眼中也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但随即被担忧取代:“漠南听说冷得很,还有匈奴……”
“怕啥!”王老五耳朵尖,听到了,“匈奴早被陛下打跑了!现在漠南是咱大汉的地盘!有大军驻守!路也修通了,叫啥驰道!平坦得很!去了就分现成的房子!官府管送!”
王老实看着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看着妻子操劳的身影,又想起家中那永远不够分的十亩薄田,他一咬牙,猛地挤出人群:“里正!我!王老实!报名!带全家去漠南——!!”
“好!王老实!有种!”王老五大喜,“登记!算你一户!准备准备!十天后出发——!!”
赵氏看着丈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和一丝决然。为了孩子,为了那一百亩地,拼了!
准备·踏上征途
接下来的日子,小王庄像炸了锅。王老实一家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登记造册: 县里派来的小吏详细登记了王老实全家五口的信息(姓名、年龄、性别),发放了盖着温县大印的“移民告身”(一块硬木牌,刻有姓名、籍贯、目的地云中郡)。
领取安家粮: 凭“告身”,王老实领到了官府预支的安家粮——五石黄澄澄的粟米!沉甸甸的粮食背回家,赵氏摸着米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有了这些粮,路上就不怕了!
变卖家当: 破屋不值钱,几件旧家具、一口铁锅、几只下蛋的母鸡,能卖的都卖了,换了几串铜钱,准备路上应急。
告别乡邻: 亲戚邻里或惋惜或羡慕。王老实给祖坟磕了头,带着妻儿,背着简单的包袱(几件厚衣服、破被褥、一点盐巴),在乡邻复杂的目光中,走向县城集合点。
驰道·迁徙的长龙
温县北门外,官道旁(此时京洛纵道尚未完全贯通至此,但主干道已拓宽平整)。十几户像王老实家一样的移民户已经聚集。县尉带着几名差役和十几个退役老兵模样的汉子负责押送(实为护送)。
“都听好了!”县尉骑在马上,声音洪亮,“跟着队伍走!别掉队!凭‘告身’,沿途驿站管一顿稀粥!到了云中,自有官府安置!出发——!!”
长长的队伍开始移动。王老实推着一辆买来的独轮车,车上放着粟米袋和最小的三丫。赵氏牵着二郎,大郎懂事地跟在父亲身边。他们汇入了更大的移民洪流——来自河内郡各县的数百户人家,在差役和老兵的带领下,沿着宽阔平坦的驰道,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眼前的景象让王老实一家震撼不已!
平坦大道: 脚下的驰道,宽得能并排跑十几匹马!路面坚硬平整,车轮碾过,只发出低沉的隆隆声,几乎没有颠簸!这与记忆中泥泞坑洼的乡间小路天壤之别!
车马如流: 驰道上热闹非凡!除了他们这支庞大的移民队伍,还有络绎不绝的商队(满载货物)、疾驰而过的传车、甚至偶尔能看到巡逻的汉军骑兵!路旁新栽的松柏笔直挺立。
每走几十里,便遇到一座驿站。凭“告身”,移民们能在驿站旁的棚子里喝到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给牲口喂些草料。驿站里进出的信使、官员行色匆匆,显示出这条大道的繁忙与重要。
越往北走,秋意越浓。中原的沃野良田渐渐被起伏的丘陵、茂密的森林取代,空气也变得清冷干燥。
大郎和二郎起初兴奋地东张西望,后来也渐渐沉默,只是紧紧跟着父母。赵氏把三丫搂得更紧,默默祈祷。
抵达·云中的寒风
经过近一个月的跋涉(速度因队伍庞大而较慢),队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云中郡治所云中城(今内蒙古托克托县附近)。
时值深秋,漠南草原已是一片枯黄,寒风凛冽,刮在脸上生疼。云中城并不大,土黄色的城墙显得有些粗犷,城外是大片新开垦的田地和新搭建的简易房舍(半地穴式或土坯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牲口和木料的味道。
安置·新家园的起点
云中郡的官吏早已在城门口等候。移民们被带到城西一片划定的安置区。
登记分户: 王老实一家再次被详细登记,验看“告身”。一名小吏在厚厚的册子上记下:“河内郡温县移民王老实,户主,年三十八;妻赵氏,年三十五;长子王大郎,年十二;次子王二郎,年八;女王三丫,年五。授田一百亩(编号:西三区丙字七号地)。”
领取物资: 凭登记文书,王老实领到了:
地契: 一张盖着云中郡守大印的羊皮纸,上面画着地块位置,距离城约五里,靠近一条小河,标注面积一百亩。
临时住所钥匙: 安置区一排新建土坯房中的一间。房子不大,但墙壁厚实,有土炕、灶台,比他们在中原的茅屋强多了!
贷粮贷种: 粟种两石!越冬口粮三石!需在三年后开始偿还。
农具: 一把崭新的铁锄头!一把铁犁头!犁架需自备或共用。
耕牛凭证: 一张写着“凭此证至郡府牛苑领健牛一头”的木牌!牛是官府的,只是借给他们使用,需妥善喂养,产仔按约定分成。
安家落户: 王老实一家搬进了新家。土炕烧热后,屋里暖烘烘的。赵氏忙着归置简陋的家当,看着墙壁上透进来的寒风缝隙,她找来些茅草和泥巴仔细糊上。大郎、二郎好奇地跑出屋,看着周围同样忙碌的新邻居,远处是无边无际的荒原。三丫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寒冬·艰难的拓荒
漠南的冬天来得又早又猛。寒风呼啸,大雪封门。
开荒准备: 大雪稍停,王老实就闲不住了。他拿着新领的锄头,跟着邻居们,在郡府派来的老农(也是早期移民)指导下,去认自家的地。茫茫雪原,只能根据官府埋下的界石(刻有编号)大致确定范围。看着这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处女地,王老实既兴奋又发愁——这得开垦到什么时候?
互助与学习: 移民们自发组织起来,互相帮工。王老实和几户邻居结成“互助组”,共用那架借来的耕牛(轮流喂养)。
老农教他们如何在冻土上烧荒(控制火势)、如何用简陋工具刨开冻土、如何堆肥(收集人畜粪便和草灰)。日子艰苦,手上磨出血泡,但想到这一百亩地将是自己的,王老实浑身是劲。
官府的保障: 云中郡守没有食言。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小吏巡视安置区,询问困难。郡府的“慈幼仓”也开仓放粮,确保像三丫这样的幼童能喝上稠粥。
偶尔还有医工来巡诊,发放预防冻疮的药膏。虽然生活清苦,但基本温饱有保障,没有中原那种催租逼税的压迫感。
远处地平线上,时常能看到汉军骑兵巡逻的身影,旌旗猎猎,甲胄鲜明。这给了移民们极大的安全感。
王老实常对大郎说:“看!那就是咱大汉的兵!有他们在,匈奴不敢来!好好干,将来你也去当兵,当良家子!”
春望·希望的田野
靖难四年,初春。
漠南的寒风依旧料峭,但向阳坡地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露出黑油油的泥土,散发着肥沃的气息。
王老实家的土坯房烟囱冒着炊烟。赵氏在屋里缝补冬衣,三丫在炕上玩耍。屋外,王老实和大郎正奋力挥舞着锄头,在已经化冻的土地上刨挖着草根石块。
那头借来的黄牛,在二郎的牵引下,拉着沉重的铁犁,在父子俩清理出的土地上,犁开第一道深沟!黝黑的泥土翻滚着,散发出清新的土腥味。
虽然只开垦出不到十亩地,但王老实看着那翻开的沃土,眼中充满了希望。他直起腰,抹了把汗,望向远方。驰道上,又有新的移民队伍抵达,人声鼎沸。更远处,新开垦的田地里,许多移民邻居也在辛勤劳作,炊烟袅袅升起。
“他娘!”王老实朝屋里喊,“把粟种拿出来晒晒!过两天,等这地再松软些,咱就下种——!!”
“哎!知道了!”赵氏应着,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虽然这里风沙大,冬天冷,但这里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百亩地!有免租免役的十年喘息之机!有官府借给的耕牛种子!更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春风拂过漠南草原,虽然还带着寒意,却已能感受到蓬勃的生机。王老实一家,如同无数响应《劝生令》迁徙而来的移民一样,在这片曾经荒凉的土地上,用汗水浇灌着希望,扎下了新生的根。
他们,是帝国实边政策的基石,也是大汉未来强盛血脉中,最新鲜、最坚韧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