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变色龙”被随后赶到的“龙鳞”支援小组押上囚车,那场惊心动魄的雨夜追逐战终于画上了句号。
京城大饭店的顶层套房内,厚重的隔音门缓缓合上,将走廊里特工们清理现场的嘈杂声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玄关处的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而柔和的光晕。
贺云屹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那身昂贵的白色西装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块满是泥污和油渍的破布,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金丝眼镜不知何时已经碎了一块镜片,被他随手摘下,扔在了一旁的鞋柜上。
那个挥金如土、玩世不恭的“贺家三少爷”,在那副眼镜被摘下的瞬间,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满身疲惫、却依旧脊梁挺拔的“猎鹰”。
而萧荆,则默默地走到了客厅中央。
她低着头,看了一眼脚上那双早已沾满了泥水,甚至跟儿都断了半截的黑色高跟鞋。
在之前的战斗中,这双鞋曾是她最犀利的武器,鞋跟如同凿子般踢碎了敌人的骨头。
但此刻,当肾上腺素褪去,痛觉神经重新接管身体时,它们就变成了最残酷的刑具。
她弯下腰,毫不犹豫地将这双昂贵的“刑具”踢到了一边。
赤裸的双足终于踩在了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上。
那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触感,让萧荆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她活动了一下早已僵硬的脚趾,然后缓缓地走向了落地镜前。
镜子里的女人,狼狈不堪。
那袭深红色的丝绒晚礼服,裙摆已经被撕裂到了大腿根部,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战术腿环和几道触目惊心的擦伤。
原本精致的妆容被雨水冲刷得斑驳陆离,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苍白的下巴滴落。
那个冷艳、神秘、生人勿近的“富家千金”,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洗礼的落难公主。
“别动。”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萧荆从镜子里看到,贺云屹不知何时已经提着一个白色的医药箱走了过来。
他没有去换衣服,也没有去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萧荆的脚踝。
那里,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此刻已经红肿得像个馒头,脚后跟更是被新鞋磨破了皮,血肉模糊,混杂着雨水,看起来格外凄惨。
“坐下。”
贺云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但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萧荆乖顺地坐了下来。
她看着这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男人,缓缓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这个姿势,今晚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第一次是为了给她佩戴武器。
第二次是为了在天台边缘拉住她。
而这一次……
贺云屹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她那只红肿的脚。
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捧着的不是一只沾满泥污的脚,而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瓷器。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
他先是用温热的湿毛巾,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脚上的泥水和血迹。
温热的触感让萧荆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被男人那双温暖的大手安抚了下来。
接着,是碘伏。
褐色的药水涂抹在破皮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萧荆微微皱眉,但却一声不吭。
比起在末世受过的那些伤,这点疼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贺云屹那副如临大敌、眉头紧锁的模样,她竟然觉得这伤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疼。
“疼就喊出来。”
贺云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红血丝。
“在我面前,不用忍着。”
萧荆愣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伪装的纨绔少爷,也不再是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特战队长。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正在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处理伤口。
卸下了所有的面具,剥离了所有的身份。
此时此刻,他们只是彼此的爱人。
“不疼。”
萧荆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点伤,比起你背上的,算不了什么。”
贺云屹的手顿了一下。
“我是男人,皮糙肉厚。”
他低下头,继续为萧荆的脚踝缠上纱布,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处理完一只,他又捧起另一只。
“以后……”贺云屹的声音有些低沉,“这种任务,这种衣服,还是少穿为好。”
“为什么?”萧荆挑眉,“我觉得挺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
贺云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霸道的占有欲。
“但太危险。”
“而且……”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脚踝上那细腻的肌肤,声音变得有些喑哑。
“……我不喜欢别的男人用那种眼神看你。”
在宴会厅里,当萧荆穿着那身红裙出现时,周围那些贪婪、惊艳的目光,让他恨不得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萧荆怔了怔,随即轻笑出声。
“贺队长,你这是在吃醋?”
“是。”
贺云屹回答得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扭捏。
“我是个俗人。我的女人,只能我看。”
他说着,低下头,在那只刚刚包扎好的脚背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那个吻,带着他唇瓣的温度,带着一丝胡茬的刺痒,更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虔诚。
萧荆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电流顺着脚背直冲心脏,让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看着他那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看着他那虽然狼狈却依然英俊的眉眼。
突然觉得,这种不需要时刻警惕,不需要伪装成另一个人,可以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脆弱的生活……
似乎,真的很不错。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插入贺云屹湿漉漉的发间,轻轻地揉了揉。
“好了,起来吧。”
她的声音温柔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再跪下去,你的膝盖就要废了。”
贺云屹顺势握住她的手,站起身,顺势坐到了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那依旧在下的雨,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没有硝烟,没有杀戮,没有谎言。
“阿荆。”
“嗯?”
“等回去了,把这身衣服扔了吧。”
“为什么?这可是顾先生的得意之作。”
“因为……”
贺云屹转过头,看着怀里那个虽然卸去了妆容,却依然美得让他心悸的女人。
“……因为,我不喜欢那个戴着面具的‘萧靖’。”
“我只喜欢,现在的你。”
“真实的、会受伤、会疼、会让我心疼的……萧荆。”
萧荆闻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落地镜。
镜子里,那个红裙破损、满身伤痕,却依偎在爱人怀里的女人,虽然狼狈,但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与安宁。
那是卸下了一切防备之后,最真实的自己。
她笑了。
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
“好。”
她轻声应道。
“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