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云水府,死寂无声。
亭台外,漆黑如墨的玄冥真水偶尔涟漪,散发着冻结神魂的森寒。
亭内,陆沉默然盘坐。
他周身的气息,已与这片死地渐渐相融。
“五行蕴灵丹”的药力初步调和了他体内冲突的本源,剧毒被镇压,经脉修复大半,金丹重归稳固。
但,这还不够。
距离巅峰,遥遥无期。
他的目光落向那本暗金色的《淼云心得》。
神识沉入,细细品读。
这位元婴后期的感悟,字字珠玑,阐述着对“天一真水”的深刻理解。
更惊人的是,其中记载了淼云真人试图利用“玄冥真水”的极致死气,“逆炼生机”以窥化神大道的疯狂设想,以及最终的失败教训。
“死极……生慧?”
陆沉咀嚼着这四个字。
淼云真人想以水之柔韧包容死气,在绝境中孕育生机,想法惊艳,却功败垂成。
而他不同。
他的寂灭道基,走的本就是万物归墟、终结消亡之路!
这玄冥真水的死寂本质,与他的道,近乎同源!
一个念头,在陆沉脑海中疯狂滋生,变得无比清晰。
“我无需‘逆炼’!”
“我要做的,是引导,是同化!”
以寂灭道基为熔炉,将这玄冥真水的磅礴死气,视为一种极致的“寂灭”之力,吸纳,淬炼,化为己用!
此法,九死一生。
玄冥真水的毒性与死气,远超他过往所遇,稍有不慎,便是道基被污,神魂俱灭!
但回报,同样惊天动地!
一旦成功,伤势恢复只是其次,他的寂灭道基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沉吟片刻,陆沉眼中爆出一缕精光,再无半分犹豫。
修行之路,本就是搏命!
幽冥教的威胁悬于顶上,药王谷之行吉凶未卜,他没有时间安稳恢复!
他起身,走到亭台边缘。
盘膝坐下,呼吸吐纳,将自身状态调整到当前极致。
丹田内,寂灭金丹缓缓旋动,灰黑灵力流淌四肢百骸。
识海中,四块五行碑碎片光华流转,镇压心神,隔绝万邪。
一切就绪。
他伸出手指,决然探入亭外的玄冥真水。
“嗤——”
指尖触水的瞬间,剧痛贯脑!
极致的阴寒与死气化作万千毒针,疯了一般顺着指尖钻入!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化为死寂的青黑,并向整个手掌疯狂蔓延!
那股恶毒死意更是直冲神魂,让他的识海都剧烈震荡!
陆沉喉间发出一声闷哼,身躯剧颤,却未退缩分毫。
寂灭道经,全力运转!
他强忍着经脉寸寸灼烧的剧痛,以无上意志引导着这股精纯死气,沿着手臂经脉,向体内丹田汇聚!
五行碑碎片道韵爆发,强行调和着外来死气与自身灵力的冲突。
过程,无异于凌迟。
外来死气与他的寂灭灵力疯狂撕咬、吞噬,经脉壁障在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但陆沉死守灵台清明,以神念为缰,精准地控制着引入的流量。
一丝,两丝……
起初只是涓涓细流,待经脉逐渐适应这种强度的冲刷,他才开始缓缓加量。
寂灭道基化作一座无情磨盘,将涌入的死气不断碾碎、提纯,剥离其暴戾与剧毒,只留下最精纯的死寂道意。
最终,那股力量化为一缕更为凝练的灰黑气流,汇入金丹。
金丹的旋转,快了一分。
色泽,也更深邃了一分。
数个时辰后,陆沉收回手指。
整条手臂恢复如常,皮肤之下,却隐隐流动着一层极淡的灰黑光泽。
第一次尝试,成功!
接下来的日子,陆沉彻底沉浸在这种自残般的修炼中。
从指尖,到小臂,再到整个上半身……
他将自己一步步浸入那片死亡之水,承受着山呼海啸般的死气洗礼。
浸泡、引导、淬炼、吸收。
周而复始。
他的肉身在极致的痛苦中反复龟裂、愈合,变得愈发坚韧。
他的神魂在死气的侵蚀下反复锤炼,意志坚如神铁。
修炼无岁月。
不知过去了十日,还是半月。
这一日,陆沉大半身躯浸于玄冥真水中,正引导着滚滚死气,全力冲击着金丹中期的那层无形壁垒!
他的寂灭金丹早已恢复,甚至比之前壮大了几倍!
灰黑光芒内敛到了极致,旋转间,自生涡旋,疯狂吞噬着周遭的一切能量。
那层中期壁垒,已薄如蝉翼,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他集中全部心神,准备一鼓作气冲破关隘的刹那!
异变陡生!
识海深处,那道被层层封印的幽冥死气印记,受到外界精纯死气与他突破气息的双重刺激,猛然苏醒!
“嗡!”
印记乌光爆闪,一道狰狞鬼首虚影浮现,睁开了怨毒的双眼!
一股阴冷、污秽、充满恶念的气息轰然爆发,疯狂冲击封印,企图与外界的玄冥真水里应外合,彻底污染他的神魂!
千钧一发!
陆沉神念一动,瞬间切断与玄冥真水的连接,身形如电,从水中暴射而出,稳稳落回亭台中央!
“找死!”
他心中冷喝,全部心神悍然沉入识海!
此刻的识海,早已是风起云涌!
那狰狞鬼首疯狂冲击着寂灭封印,污秽黑气弥漫,四块五行碑碎片光芒狂闪,死死镇压,却也波动不休。
“若是之前,你或许是个麻烦。”
“但现在……”
“你只是补品!”
陆沉的神念冰冷无情。
“寂灭灵域,镇!”
一声令下,整个识海瞬间化为一片灰黑!
万物终结,尘埃落定的至高意境席卷而出!
那鬼首散发的污秽死气,一入领域,便被瞬间消融,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冲击之势骤然锐减!
“五行轮转,炼!”
四块碑文碎片光芒合一,化作一个五彩漩涡,将被削弱的鬼首强行卷入!
五行道韵流转,将其层层碾碎,炼化!
污秽被磨灭,只剩下最精纯的魂力本源,倒灌回陆沉的神魂!
此消彼长!
那鬼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缩小,最终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彻底崩散,化为虚无!
隐患,终除!
印记消散的刹那,陆沉神魂一轻,前所未有的通透。
被炼化的魂力本源,让他的神魂之力暴涨一截,变得无比凝练!
而体内那因被打断而波动的灵力,此刻竟变得异常温顺,且更加澎湃!
时机已至!
他再次运转功法,引导着这股融合了印记本源的强大力量,向着金丹中期的壁垒,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轰——!”
水府之内,无形的气浪轰然炸开!
陆沉周身,灰黑光柱冲天而起,气息节节攀升,势不可挡!
丹田内,寂灭金丹剧烈一震,体积再度膨胀,表面的道纹变得无比清晰、复杂,散发出的威压远超从前!
金丹中期,水到渠成!
良久,光芒内敛,气息平复。
陆沉睁开双眼。
左眼,死寂如渊。
右眼,生机内蕴。
两种截然不同的道韵,在他眸中达成了全新的、更高层次的平衡。
他感受着体内奔腾如江海的力量,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伤势尽复,境界突破,隐患消除!
此刻的他,比进入水府之前,强了何止一筹!
“药王谷……”
他收起《淼云心得》与丹药,对着那空置的蒲团,微微躬身一礼。
随即,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淡影。
他沿着来路,向上方那片毒瘴与危机并存的万毒壑,冲天而去。
这一次,他的身影再无半分狼狈,唯有从容与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