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仙镇的晨雾还带着未散的凉意时，林风已经站在了镇口的老槐树下。
树干上新刻的刀痕还泛着白，是三天前魔化野狼留下的爪印。镇上的青石板路被车轮碾出浅沟，昨夜撤离的镇民带着行囊往天墉城方向去，留下的老弱妇孺正将最后几袋粮食搬上牛车，车辙里还沾着未干的泥浆——那是今早王铁柱帮着修补被暴雨冲垮的路基时溅上的。
“林仙师，这东西您一定得拿着。”卖杂货的张婶将一个布包塞进林风怀里，粗布上还留着药草的清香，“里面是些止血的金疮药，还有我家小子攒的几张护身符，听说昆仑那边魔气重，或许能派上用场。”
林风捏了捏布包，里面的护身符硬邦邦的，应该是用黄纸画的，虽没什么灵力，却沉甸甸压在掌心。他想起三年前刚到揽仙镇时，张婶总偷偷塞给他烤红薯，说“修仙的娃娃也得填肚子”，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张婶，您带着大家往南走，过了十里坡有座山神庙，”林风将木灵珠解下来塞进她手里，珠子上的翠色灵纹在晨光里流转，“这珠子能挡魔气，你们在庙里等我们回来。”
张婶还想推辞，却被王铁柱按住肩膀。这金系弟子昨晚守了半宿镇门，铠甲上的划痕还没来得及打磨，声音却亮得像晨钟：“婶子拿着吧，等我们收拾了昆仑的杂碎，回来还吃您烤的红薯。”
苏婉儿正在给牛车布下简易的水系结界，淡蓝色的光膜在车辕上流转，能挡住低阶魔化野兽的冲撞。她回头时正好撞见林风望过来，嘴角弯了弯：“结界能维持三天，三天后你们差不多也该到昆仑了。”
陈石蹲在地上检查玄土熊的伤。这只土系宠物昨夜为了护着孩子们，硬抗了魔化野猪一击，左前掌的毛被血粘成一绺，此刻正用鼻尖蹭着陈石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呼噜声。“它得留在这里。”陈石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玄土熊的大地守护能护住山神庙，我们带它去昆仑反而是累赘。”
林风点头时，看到陈石从怀里掏出个陶瓶，倒出颗土黄色的丹药喂给玄土熊。那是他用自己的精血和土系灵材炼的“壮骨丹”，本来是准备突破凝丹境时用的。玄土熊吃完丹药，用头蹭了蹭陈石的胳膊，转身跟着张婶的牛车往南去，庞大的身躯在晨雾里渐渐变成个土黄色的影子。
“走吧。”陈石拍了拍手上的灰，将玄土熊留下的几缕鬃毛小心收进荷包。
四人离开揽仙镇时，太阳刚爬过东边的山坳。往日该是炊烟袅袅的时辰，此刻却只有风卷着落叶穿过空荡的街巷，几家没来得及关门的铺子还敞着门板，柜台上的算盘珠子被风吹得噼啪响。
“截教那帮杂碎，等老子回来非劈了他们不可！”王铁柱突然踹了脚路边的石头，裂金斧在背上震得嗡鸣，“好好的镇子弄成这样，连张婶的红薯窖都被魔化耗子刨了。”
苏婉儿没接话，只是抬手挥出几道水线，将路边歪斜的镇牌扶直。那块写着“揽仙镇”的木牌被魔气侵蚀了边角，原本红漆的“仙”字褪成了灰黑色，像蒙了层洗不掉的污垢。
林风突然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清心玉。这枚紫霞真人所赠的法宝在靠近镇西头时，表面竟泛起细碎的银光——这是有高阶魔气残留的征兆。他循着玉光往前走，在镇西的老井边停下，井台上的青苔已经发黑，井绳上挂着半块染血的衣角，看布料正是三天前失踪的猎户老李的。
“井里有东西。”苏婉儿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指尖凝结的水镜正映出井下的景象：黑沉沉的井水泛着油光，水面上漂浮着几缕黑色的发丝，细看竟在缓缓蠕动。
陈石猛地将裂金斧往井台边一插，金系灵力顺着斧柄注入地面，青砖缝里立刻渗出黑色的汁液，落地时发出“滋滋”的声响。“是蚀骨魔水，能融掉修仙者的灵力。”他蹲下身摸了摸汁液，指尖的皮肤瞬间泛起红痕，“截教的人应该在这里设过祭坛，用镇民的精血养魔气。”
林风突然想起张婶说的，老李失踪前曾说要去镇西打只野山羊给孙子补身子。他握紧清心玉往井里探，玉光刚触到水面，井水就像沸腾般翻涌起来，无数黑色的发丝从水里窜出，缠向四人的脚踝。
“孽障！”王铁柱的裂金斧突然爆发出金光，斧刃劈出的金虹斩断发丝，那些断发落地后竟化作巴掌大的黑虫，四散着往土里钻。
苏婉儿立刻用水系法术“冰封千里”将井口冻住，冰层上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这只是小阵，”她盯着冰层下不断涌动的黑影，“真正的大祭坛应该在昆仑，这里只是用来收集凡人精血的引子。”
林风望着被冰封的井口，突然想起昨夜撤离时，有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追着牛车哭，说她爹老李答应带她去天墉城看花灯。他将清心玉按在冰面上，翠色的灵光顺着冰层往下渗，那些涌动的黑影渐渐平息下去。
“我们得快点到昆仑。”他收回手时，清心玉的光泽淡了些，“每多耽搁一天，就可能有更多像老李这样的人……”
话没说完就被王铁柱拍了拍后背。这金系弟子难得没说狠话，只是把裂金斧往肩上一扛：“走，让那帮杂碎知道，咱们五派弟子不是好惹的。”
离开揽仙镇三里地，官道旁的树林开始出现异样。原本该是深绿的叶子蒙上了层灰翳，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像伸向天空的枯骨。偶尔能看到被遗弃的马车，车厢上留着抓挠的痕迹，车辙里的血迹已经发黑，凝结成奇怪的符文——那是截教用来追踪活人的“血引咒”。
“他们在把这些凡人往昆仑赶。”苏婉儿蹲在块血迹旁，指尖的水镜映出符文的流向，直指西北方的昆仑山脉，“这些人不是单纯的失踪，是被当成了祭品。”
陈石突然指向远处的山坳。那里有团黑色的雾气正缓缓移动，雾气里隐约能看到人影，还夹杂着孩子们的哭声。四人立刻隐入树林，借着枝叶的掩护悄悄靠近，才发现是十几个截教弟子正驱赶着二十多个村民，为首的黑袍人手里拿着根骨鞭，每抽一下，就有黑气缠上村民的脚踝，让他们无法逃脱。
“那是截教的‘缚灵鞭’，”陈石低声道，他曾在骷髅山见过这种法器，“被鞭子抽中的人，灵力会被慢慢抽干，最后变成滋养魔气的肥料。”
王铁柱的指节捏得发白，裂金斧的斧刃在树影里闪着寒光：“等会儿我从左边冲，劈断那破鞭子，陈石你用土盾护住村民，婉儿用水系法术冻住那帮杂碎的脚，林风你……”
“我去救孩子。”林风早已看清，村民里有五个孩子被单独捆在一辆推车上，最小的那个还穿着红棉袄，和昨夜哭着要爹的小姑娘一般大。
没等王铁柱再说什么，林风已经催动木系灵力，让身侧的藤蔓疯长起来，缠向截教弟子的脚踝。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黑袍人愣了愣，等他反应过来扬起骨鞭时，王铁柱的裂金斧已经带着金虹劈到眼前。
“铛”的一声脆响，骨鞭被斧刃劈成两段，断裂处喷出黑色的汁液，溅在地上烧出个小坑。截教弟子们没想到会遇袭，纷纷抽出腰间的法器，却被苏婉儿突然冻住双脚，只能在原地蹦跳着施法。
陈石趁机布下土系结界，将村民护在里面。那些被缚灵鞭抽过的村民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林风刚靠近就被其中个老汉抓住胳膊：“仙师，救救我孙女……她被他们灌了黑糊糊的东西，现在烧得厉害……”
林风往推车上看时，心脏猛地一缩。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躺在车上，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微弱，眉心处有个黑色的印记正在慢慢扩大——那是魔气入体的征兆。他立刻取出清心玉按在女孩眉心，同时催动木系灵力往她体内输，可那些魔气像是有生命般，顺着灵力反扑回来，竟在他手腕上留下道黑痕。
“用这个。”苏婉儿突然递过来个瓷瓶，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是她用凤凰山水系灵泉炼制的“清霖露”，“直接灌下去，能暂时压住魔气。”
林风撬开女孩的嘴喂了半瓶清霖露，看着她眉心的黑印淡了些，才松了口气。这时王铁柱已经解决了大半截教弟子，只剩下那个黑袍人被陈石的土盾困在中间，正疯狂地用魔气冲击结界。
“说！你们把抓来的人都弄到昆仑做什么？”王铁柱一斧劈在结界上，震得黑袍人踉跄了下，吐出口黑血。
黑袍人桀桀怪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做什么？自然是给通天教主献祭……等教主大人解禁，中洲的凡人都得变成我们的养料，你们这些五派的小崽子，也逃不掉！”
林风突然注意到，黑袍人腰间挂着块令牌，上面刻的符文和天墉城破院发现的一模一样。他刚想追问，就见黑袍人突然咬破舌尖，往令牌上喷了口血，令牌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黑光。
“不好！他要自爆！”陈石猛地加厚土盾，可那黑光穿透土盾的速度比预想中更快，林风只来得及将推车上的孩子们护在身后，就被气浪掀飞出去。
落地时后背撞上块巨石，疼得他眼前发黑。耳边是王铁柱的怒吼和苏婉儿的惊呼，还有孩子们的哭声。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黑袍人已经炸成了黑雾，陈石的土盾碎成了土块，王铁柱正用身体护着几个吓傻的村民，苏婉儿的左臂被气浪扫到，渗出血迹。
“没事吧？”苏婉儿扶着他站稳，指尖的水线轻轻扫过他后背的伤口，“那令牌是传讯法器，他自爆前肯定已经把我们的位置传出去了。”
林风望着黑袍人自爆后留下的黑坑，坑里的泥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连周围的草叶都卷成了焦黑色。他突然想起清虚道长说过的话：“魔气最擅污染，哪怕是仙人的血肉，沾染久了也会堕入魔道。”
“必须加快速度。”他将剩下的清霖露分给受伤的村民，又用木系法术帮他们处理伤口，“前面就是昆仑地界，截教的人肯定等着我们。”
重新上路时，林风让村民们跟在后面，保持着半里地的距离。王铁柱在前开路，陈石断后，苏婉儿则用灵力探查四周的动静。太阳爬到头顶时，远处的昆仑山脉已经能看到轮廓，那座终年积雪的山峰此刻却罩着层黑云，连阳光都透不进去，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黑手攥在掌心。
“那就是通天教主被禁的地方？”王铁柱望着黑云缭绕的山顶，裂金斧在手里转了个圈，“看着倒像是个养魔窟。”
苏婉儿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峡谷：“那里有截教的结界，而且……”她的声音顿了顿，“结界后面有很多人，至少上百个。”
林风放出赤焰妖鼠，让它贴着地面往前探。这只火系宠物刚靠近峡谷口，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绒毛上沾着几缕黑气，发出委屈的嘶鸣。
“是‘锁灵阵’，”陈石蹲下身摸了摸地面的符文，“用活人精血布的，能挡住修仙者的灵力探查，我们刚才遇到的黑袍人，就是在给这个阵提供养料。”
林风突然想起张婶的牛车，想起老井里的黑发，想起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眉心的黑印。他握紧清心玉，能感觉到玉里的灵力正在躁动，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破阵需要多久？”他问苏婉儿，目光始终没离开那道笼罩峡谷的结界。
水系弟子指尖的水镜转得更快了，映出结界上流动的符文：“至少半个时辰，但他们肯定会在阵眼布置守卫，我们……”
“没时间等了。”林风突然往前走了几步，赤焰妖鼠跳到他肩头，喷出的小火苗在他掌心跳动，“王铁柱正面强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陈石随我从侧翼破阵眼，苏婉儿你带着村民们在后面接应，一旦阵破就立刻冲过去。”
王铁柱咧嘴一笑，裂金斧上的金光几乎要刺破云层：“早该这么干了！”
林风最后看了眼身后的村民，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正被张婶抱在怀里，小脸蛋上还带着泪痕，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他想起紫霞真人说的“修仙非为复仇，乃为守护”，突然觉得后背的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走。”他话音刚落，王铁柱的裂金斧已经带着金虹冲向峡谷，赤焰妖鼠的火苗在他掌心炸开，化作一道火线，朝着结界的侧翼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