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大陆的天际从未如此阴沉过。
当第一缕魔气黑云漫过昆仑山顶时，天墉城的青铜警钟已连续敲响了三个时辰。五派掌门的传音符如急雨般落在议事堂的案上，符纸燃烧的青烟在梁间凝成盘旋的灰蛇，将窗棂外透进的微光都染成了青黑色。
“昆仑禁制的符文已黯淡三成。”金系掌门握着传音符的手指泛白，指节叩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截教那些人疯了，竟用活人精血喂养魔气，硬生生在禁制边缘蚀出三道裂口。”
议事堂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轻响。木系清虚道长的拂尘悬在半空，雪白的流苏上沾着几片干枯的柳叶——那是今早从终南山带来的灵植，此刻叶片边缘已泛起墨色，像是被无形的手揉进了污泥。
“不是截教疯了。”水系掌门苏轻鸿突然开口，她指尖凝结的水镜里，正映着东海海面翻滚的黑云，“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水镜中，原本湛蓝的海面已被墨色覆盖，几艘渔船的残骸在浪涛中起伏，船板上残留的焦黑纹路与昆仑禁制的裂口如出一辙。三天前，东海渔村传来急报，说有渔民在仙岛附近看到“黑雾成精，吞吃出海的渔船”，当时五派只当是魔化海兽作祟，直到此刻才惊觉，那根本是魔气大规模爆发的前兆。
林风站在堂下的阴影里，掌心的木灵珠正微微发烫。这枚半个月前从骷髅山夺回的钥匙，此刻表面的翠色灵纹竟在缓缓褪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吮吸着生机。他想起陈石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截教长老的魔气附在上面时，也是这样蚕食着血肉，直到金系灵气灌进去才勉强止住。
“玄门联军的先锋必须立刻出发。”火系掌门猛地拍向案几，青铜酒樽里的烈酒溅出来，在桌面上烧出蓝幽幽的火苗，“再晚，等魔气漫过昆仑山脚，中洲的灵脉就要被污染干净了。”
林风的指尖下意识收紧。灵脉……他突然想起揽仙镇外的那片竹林。小时候跟着父亲打柴时，总爱在竹林深处的清泉边歇脚，那时的泉水能映出竹影的青碧，甚至能看到水底游鱼吐出的灵气泡泡。可上个月路过时，泉水已经发浑，岸边的竹笋刚冒头就烂在了泥里。
“林风。”清虚道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老道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拂尘轻轻扫过案上的卷宗，“你与王铁柱、苏婉儿、陈石四人，带三十名精锐弟子先行探查。”
林风猛地抬头，正撞见苏轻鸿投来的目光。这位水系掌门的女儿苏婉儿此刻正站在父亲身后，素日里总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凝着霜，腰间的控水铃在她握拳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我们需确认三件事。”清虚道长站起身，拂尘上的柳叶突然化作青雾，在半空凝成三道符文，“其一，截教主力是否真的在冲击禁制；其二，魔气源头究竟是昆仑内部还是外部；其三……”老道长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看看能否找到修补禁制的方法，哪怕只是拖延些时日。”
最后一道符文消散时，议事堂的门被猛地推开。王铁柱抱着裂金斧站在门口，铠甲上还沾着乾元山的金砂，他身后跟着裹着绷带的陈石，玄土熊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土黄色的灵力在它体表流转，像是在戒备着什么。
“掌门，我们准备好了。”王铁柱的声音洪亮，却没能驱散堂内的压抑，“陈石说他的土盾能挡住魔气侵蚀，正好给大伙儿开路。”
陈石默默点头，抬手拍了拍玄土熊的脖颈。这只平日里总爱用鼻尖蹭人手心的宠物，此刻正警惕地盯着窗外的黑云，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爪子在青砖地上抓出浅浅的印痕。
林风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向堂外。苏婉儿立刻跟上来，控水铃在她腕间轻响：“怎么了？”
“去看看揽仙镇的传讯符。”林风的声音有些发紧，“今早出发前，我让镇民若有异动就立刻传讯，现在还没收到消息。”
两人穿过天墉城的街巷时，黑云已经压到了城头。原本繁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商铺的门板紧闭，只有几家药铺还开着门，门口挂着的草药在黑风中瑟瑟发抖，散发出苦涩的气息。
“林风哥哥！”街角突然冲出个瘦小的身影，是揽仙镇客栈老板的儿子小石头，他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脸上沾着泥污，“我爹让我把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块染血的玉佩，正是林风临走前留给镇民防身的清心玉。玉佩上的纹路已变得黯淡，边缘处甚至有细微的裂痕，像是经历过剧烈的碰撞。
“镇里出事了？”苏婉儿立刻握住小石头的肩膀，指尖的水系灵力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别急，慢慢说。”
小石头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昨晚……昨晚黑云飘到镇上空，好多人突然就晕倒了，醒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见人就咬！我爹说那是魔气……他让我带着玉佩来找仙师，说只有你们能救大家！”
林风捏紧了清心玉，玉佩上传来的凉意刺得他指尖发麻。他突然想起清虚道长的话——魔气正在污染灵脉，而揽仙镇恰好位于中洲三大灵脉的交汇点之一，那里的百姓恐怕是最先受到波及的。
“婉儿，你先带小石头去议事堂，让掌门派人支援揽仙镇。”林风将木灵珠塞进苏婉儿手里，“我去跟王铁柱他们汇合，我们在城门口等你。”
苏婉儿立刻点头，转身时却又停下：“小心些，玄土熊刚才感应到，昆仑方向的魔气里……有不属于截教的气息。”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不属于截教的气息？难道除了那些冲击禁制的旧部，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动作？
他赶到城门口时，王铁柱正将最后一面金系法旗插在地上。三十名精锐弟子已经列好阵型，金系在前，土系居中，木系在后，火系弟子则分散在两翼，火焰符在他们手中跳动，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忽明忽暗。
“林小子，你可算来了。”王铁柱拍了拍他的肩膀，裂金斧在他手中转了个圈，“陈石说他的玄土熊能闻到黑云里有血腥味，不像是人血，倒像是……”
“像是妖兽的血。”陈石突然开口，他指着远处黑云中偶尔闪过的红光，“而且是高阶妖兽，至少是化神期的气息。”
林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黑云深处果然有红光在缓缓移动，像是有巨大的生物在云层里穿梭。那些红光掠过的地方，黑云会变得更加浓郁，甚至能看到丝丝缕缕的黑气垂落下来，落在城外的田地里，瞬间就将青翠的禾苗染成了灰黑色。
“出发！”林风握紧了腰间的困妖绳，赤焰妖鼠从他袖中探出头，不安地蹭着他的手腕，“王铁柱开路，陈石护住两侧，火系弟子注意警戒空中，我们先到昆仑外围探查，尽量避开魔气最浓的地方。”
队伍刚出城，玄土熊突然发出一声警告的低吼。它庞大的身躯猛地转向左侧，土黄色的灵力瞬间凝聚成盾，挡住了从黑云里突然落下的一道黑气。
黑气落在盾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在坚硬的土盾上蚀出个小洞。林风凑近一看，只见洞壁上爬满了细小的黑色纹路，与清心玉上的裂痕如出一辙。
“是混沌浊气。”陈石的声音有些凝重，“古籍上说，这是鸿蒙初开时残留的浊气，能侵蚀一切灵气，包括修仙者的经脉。”
王铁柱突然啐了一口，裂金斧上金光大盛：“管它什么气，敢挡道就劈了它！”他率先冲向前方，金系法旗在他身后展开，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将飘落的黑气尽数挡在外面。
林风立刻跟上，木系灵力顺着指尖注入地面。原本因黑气侵蚀而枯萎的野草突然抽出新芽，翠绿的藤蔓迅速蔓延，在队伍两侧织成两道屏障，将那些试图靠近的魔气隔绝在外。
赤焰妖鼠从他肩头跃下，喷出的火焰在藤蔓间游走，形成一道火墙。奇异的是，那些黑色的魔气一碰到火焰就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看来火系法术能克制这魔气。”苏婉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已赶了上来，控水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将几滴黑云凝结的水珠引向火墙，“掌门已经派人去揽仙镇了，让我们专心探查昆仑。”
水珠落入火墙，瞬间化作漫天水雾。水雾与火焰交融，形成一道七彩虹光，将整个队伍笼罩其中。林风惊讶地发现，那些原本无孔不入的魔气，竟被这道光墙挡在了外面。
“五行相生。”陈石突然开口，玄土熊正用前掌轻轻拍打地面，将那些试图从地下渗透的魔气震回去，“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我们五派合力，或许能暂时挡住魔气。”
林风望着光墙外翻滚的黑云，突然明白清虚道长为何要派他们四人组队。金、木、水、土，加上王铁柱即将召唤的火系灵兽，正好是完整的五行之力。
“快看前面！”一名火系弟子突然指向远方，“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昆仑山下的平原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影。那些人影在黑云中若隐若现，身上散发着与黑云相似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朝着昆仑禁制的方向移动。
“是被魔气控制的修仙者。”苏婉儿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们……他们在自毁修为，给魔气提供力量！”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他看清了那些人影的服饰，有终南山的木系弟子，有凤凰山的水系弟子，甚至还有乾元山的金系铠甲……他们本该是守护中洲的力量，此刻却像提线木偶般，一步步走向昆仑，走向那道正在被魔气侵蚀的禁制。
王铁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裂金斧上的金光几乎要冲破天际：“这群杂碎！竟然用这种阴招！”
“别冲动。”林风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落在那些人影后方，“你看那里。”
在黑压压的人群后方，站着几个身影。他们穿着截教的黑袍，手中握着闪烁着黑气的法器，正不断地念着什么咒语。每当咒语响起，那些被控制的修仙者就会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灵力便会化作一道道光流，汇入空中的黑云。
“是截教的搜魂术。”陈石的声音冰冷，“他们在强行抽取这些人的灵力，用来冲击禁制。”
林风深吸一口气，掌心的木灵珠突然变得滚烫。他想起清虚道长的嘱托，想起揽仙镇的百姓，想起那些正在被魔气吞噬的灵脉。
“我们得想办法阻止他们。”他看向身边的伙伴，目光坚定，“哪怕只是拖延些时间。”
王铁柱重重点头，裂金斧在他手中嗡鸣作响。苏婉儿握紧了控水铃，水系灵力在她周身流转，形成一道道细密的水网。陈石拍了拍玄土熊的脖颈，这只庞大的宠物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土黄色的灵力在地面上蔓延，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赤焰妖鼠跳到林风肩头，喷出的火焰在他头顶凝聚成一只火鸟，尖锐的喙正对着远处的截教黑袍人。
林风望着越来越近的昆仑禁制，看着那些正在被吞噬的灵力光流，突然举起了木灵珠。翠绿的光芒从珠体中爆发出来，与金、水、土三系灵力交织在一起，在黑云中撕开一道短暂的裂口。
透过裂口，他隐约看到了昆仑山顶的景象——那里的禁制正在剧烈颤抖，金色的符文与黑色的魔气激烈碰撞，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而在禁制的中心，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在缓缓苏醒，周身缠绕的锁链已经崩断了数根。
“那是……”苏婉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风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困妖绳。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黑云笼罩的昆仑山下，一场关乎中洲命运的战斗，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