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绝地反击，身份交融
那声诡异的鸟鸣如同投入死寂潭水的石子，漾开的却不是涟漪，而是冰冷的杀机。
石室内，空气瞬间凝固。
墨尘脸色铁青，侧耳倾听着洞外的动静，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绝望。“坏了……是‘夜枭’的叫声……他们找到这里了！怎么会这么快？！”
“夜枭？”顾九渊强撑着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如鹰，“是什么人？”
“是二皇子……或者说，是萧家在北境圈养的一批专门干脏活的杀手！”墨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他们擅长山林追踪，手段狠辣，从不留活口！被他们盯上，几乎无人能逃！”
沈清辞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刚找到一线生机，转眼又是绝境！
顾九渊的眉头死死拧紧，他看了一眼手中那块冰冷的影杀令，又看向洞口方向，眼中风暴再起，但这一次，风暴中心却是一种极致的冷静。
“他们有多少人？距离多远？”他的声音低沉而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的摄政王。
墨尘努力分辨着外面的死寂，艰难道：“听刚才的声响，应该还在半山腰摸索，人数……至少五六人，或许更多。但他们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这山洞只有一个出口，我们……我们被堵死了！”
只有一个出口！瓮中捉鳖！
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沈清辞的手心全是冷汗，她下意识地看向顾九渊。却见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计算和决断。
“墨先生，”顾九渊的目光扫过石室，“你这洞里，可有其他布置？机关？暗道？”他绝不相信一个能在此隐藏二十多年的人，会不留任何后手。
墨尘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有！有一条极其狭窄的密道，通往后山一处瀑布后面！是老朽花了几年时间偷偷挖的，原本是想万一……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只是那密道入口隐蔽，而且里面狭窄崎岖，只能容一人匍匐通过，王爷您的伤……”
“无妨！”顾九渊打断他，“立刻准备！清辞，你扶我起来！”
他的果断驱散了沈清辞心中的恐慌。她立刻上前，用力将他搀扶下床。顾九渊咬紧牙关，腹部的伤口因为动作而剧痛，鲜血再次渗出，但他硬是站稳了身形。
墨尘不再犹豫，迅速走到石室最里侧，在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大石旁摸索着，用力一推！那石头竟然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黑黢黢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风从洞中涌出！
“快！从这里走！一直往前，不要回头！出口在瀑布后面，外面是深潭！”墨尘急声道，将那个装着影杀令的油布包塞回顾九渊手里，“王爷，证物要紧！老朽……替你们断后！”
他说着，竟从石床下摸出一把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砍柴刀，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他要用自己的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不行！”沈清辞失声道。墨尘是母亲和医谷的旧人，更是重要人证，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顾九渊也沉声道：“一起走！你的命，留着还有大用！”
墨尘却惨然一笑，摇了摇头：“王爷，小姐，别争了！老朽苟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一个揭开真相的机会！如今机会到了，老朽死而无憾！你们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记住，出了瀑布往东走，穿过黑松林，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态度坚决无比，显然已存死志。
就在这时，洞外远处隐约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踩断枯枝的声响！追兵更近了！
顾九渊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猛地将沈清辞往密道口一推：“走！”
沈清辞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跌入密道口的黑暗中。她回头，只见顾九渊深深看了墨尘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敬意，有决绝，最终化为两个字：“保重！”
说完，他不再停留，忍着剧痛，弯腰钻入了密道！
墨尘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的洞口，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猛地将那块大石推回原位，堵死了入口！然后，他转过身，握紧砍柴刀，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如同雕塑般守在石室中央，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密道内一片漆黑，狭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沈清辞只能勉强看到前方顾九渊模糊的背影，听到他压抑痛苦的喘息和爬行时衣物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心中充满了对墨尘的担忧和悲恸，但此刻只能拼命向前爬。密道比想象的更长，更加难行，有时需要完全匍匐前进，尖锐的岩石刮破了衣服和皮肤。
顾九渊始终沉默地在前方开路，他的速度不快，但异常坚定。沈清辞能听到他伤口撕裂的声音，能闻到他身上越发浓郁的血腥味，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哼一声。
这种沉默的坚韧，像一种无形的力量，感染着沈清辞。她也咬紧牙关，忽略身体的疼痛和恐惧，紧紧跟随着他。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隐约的水声！而且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
“快到出口了！”顾九渊嘶哑的声音从前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水声越来越大，轰隆隆如同雷鸣。终于，他们爬到了密道的尽头！出口被茂密的藤蔓和水流遮挡着。
顾九渊用力拨开藤蔓，刺眼的天光和冰冷的水汽瞬间涌入！外面果然是一道巨大的瀑布！水流从高处奔腾而下，砸入下方的深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出口就在瀑布水帘的后面，极其隐蔽。
“跳下去！”顾九渊回头对沈清辞喊道，瀑布声太大，他几乎是在嘶吼，“深吸气！往下游！”
说完，他率先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瀑布下的深潭！
沈清辞看着那湍急的水流和幽深的潭水，心脏狂跳，但此刻已没有退路！她一咬牙，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冰冷的潭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窒息！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砸向水底，水流湍急，裹挟着她向下游冲去！她拼命挣扎着向上浮，肺部火烧火燎！
就在她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氧气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提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沈清辞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顾九渊一手紧紧抓着她，另一只手艰难地划着水，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嘴唇冻得发紫，显然也到了极限。两人被湍急的水流冲向下游。
“抓住那根树枝！”顾九渊指着前方水面一棵被冲倒的横木喊道。
两人拼命挣扎着，终于抓住了那根浮木，暂时稳住了身形，任由水流带着他们向下漂去。
瀑布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周围是两岸陡峭的山壁和茂密的森林。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体温，两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必须尽快上岸！
好不容易看到一处水流相对平缓、岸边有浅滩的地方，顾九渊用尽最后力气，拖着沈清辞向岸边游去。
终于爬上岸边，两人皆已精疲力尽，瘫倒在冰冷的鹅卵石滩上，剧烈喘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稍微缓过一口气，沈清辞立刻看向顾九渊。他腹部的伤口被冷水一激，更是惨不忍睹，鲜血将周围的河水都染红了一片。他闭着眼，脸色灰败，仿佛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你的伤……”沈清辞挣扎着爬过去，声音带着哭腔。
顾九渊缓缓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艰难地坐起身，撕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摆，试图重新包扎伤口。
沈清辞连忙帮忙。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和狰狞的伤口，让她心头一颤。她拿出墨尘给的那个小布包，幸好用油布包着，里面的药粉还没有完全湿透。
她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动作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颤抖。顾九渊始终沉默着，只有偶尔抑制不住的肌肉痉挛显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处理完伤口，两人都几乎虚脱。寒冷是眼下最大的敌人。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寒风吹过，如同刀割。
必须生火！否则没等追兵来，他们就会先冻死在这里！
沈清辞挣扎着站起身，四处寻找能生火的干柴。然而刚下过水，周围一切都湿漉漉的。她好不容易才在一些岩石下面找到些相对干燥的枯枝和苔藓。
拿出火折子，幸好也是用油纸包着的，还能用。她哆哆嗦嗦地尝试了好几次，微弱的火苗终于点燃了干燥的苔藓，慢慢引燃了枯枝。
一小堆篝火在河滩上升起，带来了宝贵的温暖。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烤着湿透的衣服，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发抖。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河流的奔腾声。
劫后余生的庆幸，墨尘可能已遭遇不测的悲恸，对前路的迷茫，以及彼此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沈清辞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顾九渊。火光照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苍白，虚弱，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冷峻和威严。水珠顺着他乌黑的发梢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漏跳了一拍。她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就在这时，顾九渊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了许多：“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怕吗？”
沈清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老实地点点头：“怕。”
“我也怕。”顾九渊看着跳跃的火苗，淡淡地说了一句。
沈清辞愕然抬头看向他。他这样的人……也会承认害怕？
顾九渊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并没有看她，只是继续看着火堆，仿佛在自言自语：“怕死在这里，真相永埋地下，父王和数万将士永背污名……怕护不住……该护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沈清辞的心上。该护的人……是指她吗？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
顾九渊却缓缓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火光，仿佛有某种情绪在缓缓流动。
“沈清辞，”他第一次如此连名带姓地、正式地叫她，“今日之事，多谢。”
沈清辞怔住了。
“若非你机警，及时发现密道……若非你……一路扶持……”他的语气有些艰难，似乎很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但眼神却异常认真，“我顾九渊，欠你一条命。”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王爷言重了……我们……是互相扶持。”
“不止如此。”顾九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墨尘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我两家旧事，早已纠缠不清。如今，更是同陷于此绝境。有些事，或许该让你知道。”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我救你，起初确是因为容嬷嬷恳求，以及……怀疑你可能与某些旧事有关，想从你身上找到线索。但后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后来发现，你并非我想象中那般柔弱可欺。你有勇有谋，坚韧果决……甚至……比我见过的许多男子都要强。”
沈清辞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撞出胸腔。他这是在……夸她？
“落鹰峡之后，我众叛亲离，举世皆敌。”顾九渊的语气变得冰冷而孤寂，“相信我的人，寥寥无几。肯豁出性命助我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你……不同。”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所以，我现在想知道你的想法。”
“你已知我身份，已知前方是何等龙潭虎穴。现在，你仍愿意……与我同行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重，仿佛一个郑重的承诺和……邀请。
“不是以摄政王和侯府千金的名义，而是……以顾九渊和沈清辞的身份。”他补充道，目光灼灼，“一起活下去，一起……讨还这笔血债！”
火光照耀下，他苍白而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坦诚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沈清辞彻底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算计，只有疲惫、伤痛、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所有的仇恨、怨愤、恐惧、疑虑，在这一刻，似乎都被他那句“以顾九渊和沈清辞的身份”击得粉碎。
她想起他一次次舍身相护，想起他背负的冤屈和伤痛，想起母亲可能相似的遭遇……
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但此刻，却仿佛找到了真正应该燃烧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迎上他灼灼的目光，眼神一点点变得和他一样坚定。
她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