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桂花香钻进密室时,我正替苏晚晴掖好被角。
她睫毛上的泪还没干,沾在脸上像粒碎钻。
顾昭珩站在门边,月光从他肩头淌进来,把他腰间的玉牌照得发亮——那是他每次心绪不宁时都会摩挲的物件。
我要连夜召鲁三爷和小萤。我转身对他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袖中地图。
地图边角硌得手背生疼,像在提醒我,有些事不能再拖。
顾昭珩挑眉:小萤?苏晚晚身边那个总在月圆夜犯晕的哑丫头?
正因为她不起眼。我摸出银簪划开窗缝,夜风吹得烛火摇晃,前夜祠堂香火无故燃尽时,苏晚晚分明在暖阁昏睡。
能替她行那虚礼的,只能是她身边最不会被怀疑的人。
顾昭珩没多问,只说:我去叫鲁三爷,你留在这儿。他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羊皮地图哗啦作响。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下,又低头看了眼软榻上的苏晚晴——她此刻睡得安稳,可等金簪的秘密揭开,这安稳怕要碎成渣。
鲁三爷来的时候,小萤正缩在墙角打哆嗦。
老匠人鼻尖还沾着星点炉灰,显然是从锻铁房直接赶过来的。
他眯起眼凑近小萤,枯树皮似的手指捏住她下巴:睁大点。小萤被捏得疼,无意识地挣扎,瞳孔却在烛火下显出诡异的灰白。
影引之症。鲁三爷突然松手,指甲重重叩在桌上,金簪控主,更借奴通灵。
每月十五,这丫头的魂儿被挤到角落,替苏晚晚的咒引当脚力呢。他话音未落,小萤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瘫软在地上,额角沁出冷汗。
我蹲下身,指尖触到她后颈的凸起——那里有个淡青的印记,像朵扭曲的花。前夜祠堂的香,是她替苏晚晚烧的。我声音发寒,苏慎行要的不只是苏晚晚当棋子,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要榨干。
顾昭珩递来帕子,我接过来替小萤擦汗,触到她手腕时,皮肤烫得惊人。今晚子时,布影线结界。我把帕子递给绿竹,银丝缠柱,铜铃挂檐,有异动就响。
绿竹领命去了,顾昭珩按住我欲起的手:我守祠堂。
你去守苏晚晴。我抽回手,她若醒了撞进去,怕要坏了局。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响,祠堂外的铜铃突然炸成一片。
我蹲在梁上,手心沁出薄汗。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见小萤的影子晃过门槛——她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双眼直勾勾盯着我那方灵位。
灵位是王氏设的,沈清棠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她举起金簪的瞬间,我从梁上跃下。
影线应声而动,银线如活物缠上她手腕。
小萤尖叫着挣扎,指甲几乎掐进我手背:不许挡我!
父亲说......只要她死了,我就自由了!这声音分明是苏晚晚的,可眼前这张脸,是小萤的。
我心头一震,启动察言观色——她体内气息乱作一团,两股意识在撕扯:一股是小萤的恐惧,哭着喊;另一股是苏晚晚的怨毒,嘶叫着杀了她。
唯有熔簪断契,否则她们都会疯!鲁三爷举着桃木剑从偏殿冲出来,剑尖在地上划出火星。
他的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映在墙上像张扭曲的鬼脸。
次日清晨,西园的青砖被露水打湿。
我站在熔炉前,火舌舔着炉壁,噼啪作响。
沈家几位执事嬷嬷挤在廊下,交头接耳;顾昭珩靠在廊柱上,目光沉沉地盯着我手中的金簪——那簪尖微微发颤,像条随时要咬人的蛇。
苏晚晚被绿竹扶着,脸色白得像张纸。
她看见金簪时,指尖猛地蜷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今日,烧了这祸根。我当众举起金簪,声音压得像冰,让所有人看看,什么血脉,什么因果,都是骗人的鬼话。
金簪投入熔炉的瞬间,熔浆突然发出尖啸。
众人惊呼中,半张苍老人脸浮现在金液里——皮肤皱得像老树皮,声音沙哑得像刮过砂纸:棠儿......我是你父......归来只为护你......
廊下的嬷嬷们吓得后退,有个小丫头撞翻了茶盏;顾昭珩的眉峰一蹙,手指按在腰间玉佩上——那是他动怒时的习惯。
我抄起铁锤,柄上的炉灰硌得掌心发疼:我父早亡,不认贼作父。锤落的瞬间,金液炸裂,溅起的火星烫得手背发红。
一股黑气冲天而起,直扑我面门。
识海里的银线剧烈震颤,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高阶血脉诅咒反噬,心器受损12%。我眼前发黑,银针上的裂纹像蛛网蔓延,锁魂纹在识海浮现,竟反向追溯出一丝讯息——南境深山,古庙残碑,刻着苏氏归魂四字。
我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血味在嘴里蔓延。
抬头扫过众人,冷声道:谁再提血脉相连,便与此簪同葬。廊下霎时安静,连顾昭珩都没说话,只默默走到我身边,挡住身后的风。
夜深时,顾昭珩端着药碗进了暖阁。
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替我敷药时,指腹擦过手背的烫痕:你真不怕?
若他真是......
血缘可造假,执念能扭曲。我握住他的手腕,能摸到他脉搏沉稳的跳动,真正该我叫父亲的人,不会用女儿的命换权势。
话音未落,识海里的千丝引再度低鸣:心战统帅·倒计时:89%。
我望着顾昭珩眼底的担忧,伸手抚平他眉峰:该来的,我早备好了。
而在千里外的南境深山,一座荒庙的断壁前,紫鸢跪在青石板上。
她掀开雕花木匣,里面躺着枚与熔毁金簪一模一样的原模,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主上,信物已备,只等她踏入北陵。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混着山风钻进残碑裂缝——那里刻着的苏氏归魂四个字,被月光照得发亮。
熔簪三日后,我在偏厅翻账册,绿竹突然撞开门:姑娘!
春桃醒了!我手一抖,账本啪嗒掉在地上。
春桃是前几日被苏晚晚推下水的粗使丫头,原该昏迷半月,此刻却......
我快步赶到柴房,推开门的瞬间,一阵阴风吹得烛火摇晃。
春桃直挺挺坐在草垫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我,喉中发出破碎的音节:归......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