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铜铃又晃了晃,我望着西跨院方向,指甲在《牵魂录》封皮上掐出月牙印。
昨夜烧往生幡时,心渊针在血里滋滋作响,丝线爬进幡纸的瞬间,我分明听见王氏在佛堂里尖叫——她该是瞧见了自己二十年前埋下的因果。
姑娘。玄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急促的喘息。
我转身时,她已单膝跪地,掌心托着块雕着靖王府暗纹的青竹筒。
竹盖掀开,里面是张染了墨香的素笺,字迹是顾昭珩特有的瘦金体,笔锋如刃:王氏与苏府私通账册已获,林侍郎受贿掩盖堕胎案的证词在玄甲卫手中。
我捏着信纸的指节松了松,又收紧。
玄影抬头看我,眼底是未说出口的询问——往日里只要拿到这些实证,我早该让父亲请三法司来相府拿人了。
可今日我却把信纸折成方胜,随手搁在石桌上:不必急于揭发。
那...玄影欲言又止。
我摸向腰间的银梭,心渊在识海里轻轻震颤。你去把鲁老三叫来。我盯着石桌上的方胜,我要让他们自己走进坟墓。
鲁老三来得很快,青布短打沾着木屑,手里捧着个漆盒。
掀开盒盖的刹那,我闻到股陈腐的纸味——那本伪命簿躺在丝绒衬里上,封皮是用茶渍浸过的老树皮纸,边角卷翘着,像真在地下埋了百年。小姐您瞧。鲁老三用铜镊子翻开内页,这墨是用紫草汁混了鹤顶红调的,遇体温才显字。他指尖拂过空白纸页,果然有暗红字迹缓缓渗出来:王氏寿不过三旬,需以三命祭祀方可延寿。
我望着那行字笑了。
王氏今年虚岁二十八,最忌讳寿不过三旬的说法。
她当年为了给沈府冲喜嫁过来,原主生母难产而死,她踩着人家的血爬上主母之位,这些年为了续命,怕是连梦里都在找替死鬼。
把它丢在西花园的听雪亭。我对玄影说,要让王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杏瞧见你不小心掉的。
第二日未时,我在廊下逗鹦鹉。
春杏端着蜜饯匣子从西花园方向过来,脚步比往日快了些,发间的茉莉簪子歪在耳后——她该是瞧见了那本伪命簿。
果然,傍晚时王氏房里的熏香换了,是我从未闻过的沉水香,带着股甜腥气——她在佛堂里烧了通宵的纸钱。
第三日清晨,我蹲在廊下看蚂蚁搬家,远远瞧见苏晚晚提着锦盒往正院去,裙角沾着西花园的露水。
心渊在识海里翻涌,我闭上眼睛,便看见王氏的识海像团乱麻:惊恐、狂喜、贪婪、狠戾——她盯着需以三命祭祀的字,手指把书页抠出了洞,喉咙里滚着笑:柳姨娘...柳姨娘的命最干净,她得宠,相爷疼她,用她的命续我的寿,再好不过。
我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柳姨娘是父亲去年新纳的妾,模样像极了原主生母,父亲待她极亲厚。
王氏早就容不下她,如今有了伪命簿当引子,她怕是要动手了。
春桃。我喊来贴身丫鬟,你去前院,在老爷翻账册的时候说一句:小姐近日总做噩梦,梦见有人在池边埋东西。
春桃眼睛一亮,福身退下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廊下的铜铃叮铃作响。
父亲果然起了疑。
傍晚用饭时,他放下筷子盯着王氏:清棠说她总梦见荷花池里埋着东西,你明日带几个可靠的婆子去查查。王氏夹菜的手顿了顿,笑容僵在脸上:老爷,那池子里能有什么...
父亲的声音沉下来,清棠生母就是在那池子里没的,我心里总不踏实。
当夜月黑风高。
我站在偏院的阁楼里,望着荷花池方向。
心渊在腕间发烫,我能清晰感应到王氏的脚步——她裹着青灰色斗篷,怀里揣着个红布包,鬼鬼祟祟绕到池边。
几个家丁举着火把从假山后闪出时,她手里的红布包掉在地上,露出半截绣着符咒的黑布。
夫人这是?带头的家丁弯腰捡起红布包,抖开——里面是个拇指大的蛊偶,头发是柳姨娘的,脸上贴着生辰八字,后颈还粘着半张黄符,写着夺其命,续我年。
王氏的脸色白得像纸,突然扑过去要抢蛊偶:那是...那是清棠的!
她要害我!
母亲这话说得没道理。我从假山后转出来,月光落在银梭上,泛着冷光,若真是我要害你,何必等到今日?
审讯堂设在正厅。
王氏被按在椅子上,发簪歪了,珠钗掉了一地。
她盯着我,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漫出来: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对柳姨娘动手?
因为有人比我更想知道。我走到她面前,指尖轻轻划过她后颈——那里有道极淡的金线印记,像条小蛇盘在皮肤下,母亲可知,牵魂蛊最怕什么?
王氏浑身一震,猛地向后缩。
我打了个手势,鲁老三转动机关,头顶的一声,一面铜镜垂了下来。
镜面上蒙着层淡红的血光,王氏的影子投在镜里,后颈的金线印记突然变得通红,像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织命娘娘信徒的烙印。我俯下身,盯着她惊恐的眼睛,二十年前,你在青丘山拜入织命教,用你亲姐姐的命换了这枚烙印。
后来你嫁入相府,又用原主生母的命续寿——这些,可都是你亲手写在《牵魂录》里的。
不可能!王氏尖叫着要扑过来,被家丁死死按住,那本书早被我埋在佛堂地砖下了!
所以我才要烧往生幡给你看啊。我冷笑,你以为你埋了的东西,就真的能瞒天过海?
正厅的门一声开了。
顾昭珩穿着玄色锦袍走进来,腰间的玉牌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他望着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化开来:这次,剧本是我和她一起写的。
王氏看着顾昭珩,突然瘫软在椅子上,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掉:你们...你们早就算计好了...
我转身看向顾昭珩,腕间的银梭突然发烫。
心渊在识海里翻涌,我仿佛看见无数金线从相府各个角落涌来,在我眼前交织成网——西跨院的佛堂,荷花池的假山,王氏房里的妆匣,苏晚晚绣楼的暗格,所有的阴谋诡计,此刻都成了网里的鱼。
清棠。顾昭珩走到我身边,轻声道,你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铜镜里的金线印记正在消失,王氏的嘶吼声越来越弱,像被抽走了魂魄。
心渊针在银梭里轻轻颤动,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心器·心渊进化完成,当前形态:织命。
宿主可操控命运丝线,编织因果之网。】
我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忽然笑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案上的《伪命簿》,那行王氏寿不过三旬的字在烛火下泛着红光。
有些债,该清算了——而这一次,握线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