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额头烫得能煎鸡蛋。
我跪在床沿,看她攥着被角的手指泛青,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
陈皮的药碗搁在案上,碗底沉着半片没化开的醒魂露,他捻着胡须直摇头:“这露是好的,可姑娘体内有团怨气像块海绵,把药力全吸走了。老臣给您诊过脉,这怨气……和当年相府荷花池里的水鬼气,像极了。”
我指尖一颤,玉瓶在袖中硌得生疼。
归真观带回来的醒魂露,原是为解春桃被下的“百日痨”,可现在看来,那害她的人早留了后手——用她的命做引子,引我去揭旧疤。
“七日内必再昏厥?”我的声音发涩。
春桃是原主最贴心的丫头,当年原主被推下池时,她跪在院外求门房通报,被王氏的人打晕在角落。
如今她的命,何尝不是另一根刺进我心口的针?
陈皮叹着气收了药箱:“除非能找到这怨气的根,否则再好的药也是白搭。”他退下时衣角扫过烛台,火苗晃了晃,把我发间玉簪的影子投在墙上——那支青玉簪自归真观回来后就没消停过,此刻正抵着我后颈,像只发颤的活物。
“玄影。”我摸向玉簪,指尖刚触到裂痕,它突然烫得惊人,“去请鲁老三要‘影织’阵的材料。”玄影应了声,靴底擦过青砖的声音里带着风。
我望着春桃烧得泛红的耳尖,想起系统面板上“逆溯执念交汇点”的任务——原主的溺亡夜,春桃的昏迷,林修远的疯癫,这些线头早该绞成一股,勒出背后那双黑手。
密室里的檀香呛得人眼酸。
鲁老三把《棠雪图》残片摊在案上时,手背上的老茧蹭过绢面,发出沙沙的响:“小姐,这阵得用您的血引。当年您阿娘画这图时,落了半滴心血在墨里。”他递来银针,针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我解开腕间银梭,将林修远的旧衣、原主溺亡时的裙角(那是从老哑巴藏的铜匣里翻出的,裙角还沾着池底的淤泥)并排放好。
血线缠上银针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双生共鸣开启,当前等级:中级谋士——可追溯三个月内执念残影。”
“欲见死者之终,先入生者之痛。”心渊影的声音像浸在水里,我抬头时,烛火“噗”地灭了。
黑暗里有腥甜的血气漫上来,是我咬破的指尖在滴血,落在阵眼的刹那,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我泡在一片幽绿里。
水藻缠住脚踝,像无数只冰冷的手。
透过晃动的水光,我看见十五岁的自己——原主沈清棠——正瞪大眼睛,口鼻往外冒血泡。
她的裙角绑着块青石,双手徒劳地抓向水面,指甲缝里全是池底的青苔。
“阿姐!”我想喊,可声音被水吞了。
岸上有盏提灯忽明忽暗,照出个瘦削的影子。
是林修远!
他蹲在假山后,额发滴着水,手里还攥着块石头。
我看见他的嘴唇在动,无声地重复:“我来接你了……这一次,换我陪你沉下去。”
可下一秒,他的动作突然机械起来。
他扯过原主的裙带,又系上块石头,指节发白得像要折断。
原主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而他的瞳孔里映着某种青灰色的光——那不是他的眼神,像是被线牵着的傀儡。
“这是被植入的记忆!”我猛吸一口气,水灌进鼻腔,疼得我蜷起身子。
心渊之力顺着银针往上窜,我看见银针表面浮起半幅符咒,纹路歪歪扭扭,像被人用指甲刻在骨头上的。
“小姐!阵法逆流了!”鲁老三的喊声响在头顶,“当年有人在池底设了‘牵魂蛊’,这是拿活人的命当线,扯着傀儡走!”我猛地掀开眼皮,密室的烛火重新亮起来,可眼前还是那片幽绿——原主的脸,林修远的手,符咒的纹路,在视网膜上叠成重影。
“呕——”我捂住嘴,黑血溅在《棠雪图》上,晕开团难看的污渍。
鲁老三扶住我时,我摸到左耳黏糊糊的,抬手一看,指尖全是血。
镜中倒影突然扭曲,心渊影的声音贴着后颈:“他不是唯一被操纵的人……你也曾是线上的傀儡。”
玉簪在发间最后一震。
这次“共感织域”扩张得前所未有的猛,我听见窗外传来“咔嗒”一声——是全城的纺轮同时停转了。
玄影掀帘进来时脸色发白:“所有纺车都指向相府西角门,那是……王夫人刚进府时住的院子。”
西角门。王氏。往生幡上的符纹。
我摸到腰间的银梭,上面还带着林修远旧衣的温度。
春桃在偏院的咳嗽声透过窗纸飘进来,混着鲁老三收拾阵法的动静。
血还在从耳后往下淌,滴在《棠雪图》的残片上,把“棠”字的最后一笔晕成了血珠。
“去请陈大夫。”我扯过帕子按在耳后,“就说我染了风寒,得卧床三日。”玄影领命退下时,我望着铜镜里自己泛青的脸——那支玉簪的裂痕,终于从顶端裂到了根部,像道要劈开黑夜的闪电。
床上的春桃翻了个身,梦呓里喊着“姑娘别怕”。
我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把玉簪拔下来握在掌心。
西角门的门环在夜风里晃,发出“当啷”的轻响。
有些债,该清算了——但这一次,我要连线头带傀儡师,全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