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糊味往喉咙里钻的时候,我正蜷在拔步床的软枕上假寐。
原想着今日在厅里揭穿王氏母女的毒计,她们总得消停两日,谁承想才过了未时三刻,后宅的阴火就烧到了我床头。
姑娘!春桃的尖叫混着梁木断裂的噼啪声炸响。
我被她一把拽着胳膊甩下床榻,后脑勺磕在脚踏上的疼还没来得及渗开,就见床帐地腾起火焰,刚才还垫在我腰下的锦被已烧成了滚着火星的炭团。
春桃的袖口在冒火,我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扑到了我身上——她怀里还揣着白日里刘嫂给的油纸包,此刻油纸边缘正蜷起焦黑的边。
春桃!我扯下床头的素纱帐子往她身上裹,手刚碰到她胳膊就被烫得缩回。
她右小臂的衣裳早和皮肉粘在了一起,露出的肌肤红得发肿,你傻啊!我声音发颤,裹着帐子的手死劲压她袖角的火苗,跑!
先跑出去!
她疼得额头全是汗,却还咬着牙推我:姑娘先出去!
门...门被反锁了!
我心尖猛跳。
白日里厅里的烛台是我让人撤下去的,这会子窗棂外窜着赤红色的火舌,门后传来一声——是门闩被烧断了?
我踹开半焦的木门,浓烟裹着热浪扑出来,迷得人睁不开眼。
春桃的手突然松了,我回头就见房梁上半截椽子地砸下来,正砸在她方才站的位置。
她整个人被砸得歪向一边,我扑过去拽她的腰,却触到一手黏腻的血——她后颈划了道口子,血正顺着衣领往下淌。
春桃!
春桃你醒醒!我拖着她往院外跑,鞋跟踩碎了满地的瓦砾。
廊下的灯笼早被烧得只剩铁架子,火光照着回廊尽头一道素白身影。
我眯起眼——是苏晚晚。
她披散的头发被火映得发红,嘴角勾着笑,像在看一场戏。
我拖着春桃的脚步顿了顿,她却转身往假山后走,裙角扫过未燃尽的竹枝,火星子溅起来,倒像是给这场火添柴。
救火!
救火啊!前院传来杂役的喊叫声。
火班老赵带着人撞开角门,水龙的水柱喷向我屋子。
我蹲在青石板上,春桃的头枕在我腿上,她烧得滚烫的手还攥着那半块油纸包。
老赵抹了把脸上的水,凑过来压低声音:沈姑娘,这火不对。他指了指我窗台下的焦土,您看这黑渍——是火油。
小的在火班当差二十年,走水的烟是青的,这火的烟泛紫,掺了军中特制的火油。他从怀里摸出块帕子,边角绣着半朵残梅,方才在窗台上捡的,这香...是苏二姑娘房里的梅花香。
我捏着帕子的手一紧。
系统的察言观色突然在脑海里震动——人群里有个小丫鬟缩着肩往后躲,眼神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
我认出来,那是苏晚晚的近身婢小莺。
她穿月白衫子,袖口沾着黑渍,刚才救火时离我屋子最近的就是她。
小莺。我喊她名字。
她浑身一哆嗦,裙角被自己踩住,跪在地上。
春桃被抬去医馆时还攥着我的衣角,我给她掖好被子,转身就去了偏院。
小莺的屋子在苏晚晚院子后头,窗纸破了个洞,漏出的光映得她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我推开门时,她正对着烛火发抖,见是我,地磕在地上:姑娘饶命!
姑娘饶命!
我问你。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窗台上的帕子,是不是你放的?
她抖得像筛糠:是...是苏二姑娘让我放的。
她说野猫会碰倒烛台,烧了屋子就说是走水...可、可我今早去膳房取火油时,苏嬷嬷说二姑娘怕火小,让我多带两坛...她突然抬头,眼里全是恐惧,姑娘!
我真不知道她要烧死您!
她、她拿我娘的卖身契威胁我,说我不照做就把我娘发去洗衣局!
我盯着她发抖的手。
系统的逻辑推理开始运转——苏晚晚要灭口,王氏早递了清棠体弱的折子,好让我意外身故后顺理成章接管中馈。
火油从膳房暗道运出,苏嬷嬷管着膳房,小莺是传递的中间人,苏晚晚亲自泼油...所有线索串成一张网,网心正是王氏母女的野心。
你且安心。我站起来,明日我让人把你娘从洗衣局接出来。
但你得记住——我俯身捏住她下巴,若有半句假话,你娘的卖身契,我会亲手扔进火里。
回房时月上中天。
我关紧门窗,在案前铺开信纸。
系统的回声模式在脑海里展开七步推演:王氏见我没死,必然慌乱;她若想补救,定会联系苏府旧部;我伪造一封王氏通敌的密信,让杂役传进她耳里...墨迹在纸上晕开,我故意让墨点溅在苏氏旧部四个字上,看起来像仓促间写就。
小顺子。我唤来外院的小斯,去厨房说,你方才看见我把个檀木匣锁在书案里。他眨眨眼,跑了。
窗外起风了,吹得竹影在窗纸上晃。
我摸出母亲留下的翡翠镯子,凉意顺着腕子爬进心口。
书案下的暗阁吱呀一声开了,我缩进去时,听见更夫敲了两响——子时了。
廊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子踩过青石板。
我屏住呼吸,暗阁的缝隙里漏进一点光,映出一道藏青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