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的呼吸很轻,几乎融进风里。林晚秋的手还贴在他心口,指腹能感受到那缓慢却稳定的搏动。三天了,他一直躺在岩缝间的临时铺盖上,像一具被抽走力气的躯壳,唯有左耳钉偶尔泛起微光,像是体内某种东西仍在运转。
周砚之坐在不远处,手中翻着一页残破的符文纸片,那是从雷纹蛋表面拓下的印记。他一边对照古籍笔记,一边用炭笔在石板上勾画星轨走向。指尖划过某一段断裂的铭文时,耳钉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
他猛地抬头,看向崔宇星的脸。
就在那一瞬,崔宇星的眼皮动了动。
他的意识坠入一片银蓝色的光海,无边无际,没有上下,也没有方向。脚下似有实体,却又踩不实,每一步都像踏在流动的霜面上。空气中有种熟悉的冷意,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与他每一次施法时体内的冰系魔力同源。
这不是梦境。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因为系统在共鸣。那枚残破耳钉的震动,此刻化作一道低频脉冲,在识海中持续回荡,仿佛在为他指引什么。前方远处,光海中央,一道轮廓缓缓浮现。
人形,高大,披着类似旧式风衣的残影,双肩凝着霜花。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淡冰蓝色,和他一模一样。
“你来了。”那虚影开口,声音不响,却直接落在意识深处,“比我预计得早。”
崔宇星没有靠近。“你是谁?”
“初代共鸣者。”虚影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碎裂的星核投影,形状与他们所得的雷纹蛋核心极为相似。“也是第一个触碰源海法则的人。”
崔宇星站在原地,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没动,但身体已本能戒备。记忆中那些零碎的画面再次浮现:教室崩塌、废墟中睁眼、第一次凝聚冰刺……这些本属于他的经历,此刻却被对方以一种近乎亲历的语气提起。
“你不该死在那天。”虚影说,“南明市的坍塌是必然,但你的重生不是偶然。系统选择你,是因为你具备‘锚点’资质。”
“我不需要被选择。”崔宇星低声说,“我只想活下去。”
虚影轻笑了一声。“活下去?你以为你现在活的是自己的人生?你的每一次觉醒,每一道回响印记,都在重复我走过的路。冰刺、冰爆、冰牢……甚至这枚耳钉,都是我留下的痕迹。”
崔宇星心头一紧。
“你在撒谎。”他盯着对方,“如果真是传承,为什么系统从不提示?为什么它只在我濒死时才强制生成刻痕?”
虚影没有否认,反而点了点头。“因为它不只是传承工具。它是筛选机制,用来确认谁能承受源海之力。而你……已经通过了第一关。”
话音落下,四周光海突然波动起来。崔宇星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探向他的记忆,不是粗暴撕扯,而是温柔地抚过每一个片段。可越是温柔,越让他警觉——这种触碰,像是在重塑认知。
他猛然后退一步,强行切断感知连接。
“我不是你的复制品。”他说,“我不是任何人的延续。”
“那你是什么?”虚影反问,“一个普通高中生?一场意外的幸存者?还是说,你真以为自己只是靠运气活到现在?”
崔宇星沉默。
他知道有些事无法解释。为何偏偏是他觉醒冰系共鸣体质?为何系统只认他一人?为何每次突破都伴随着剧烈痛苦,仿佛身体在排斥又在接纳某种更古老的东西?
“你怀疑过吗?”虚影的声音低了几分,“当你第一次看到林晚秋用结界术时,有没有一瞬间觉得……她本不该存在?”
崔宇星瞳孔微缩。
那天火绒平原的初遇,林晚秋站在魔鹫阴影下,指尖缠绕符文,那一刻他确实有种奇怪的感觉——不是惊艳,也不是心动,而是一种近乎宿命的熟悉感,好像他曾无数次见过这一幕。
“你们的命运早已交织。”虚影说,“她是最后一任结界师,你是首个共鸣者。百年前,我们没能守住秩序。这一次,系统重启,文明轮回,而你,是变量。”
“所以刘祖林是谁?”崔宇星突然问。
虚影的动作顿住了。
短暂的寂静后,光海深处泛起一丝涟漪。黑雾悄然浮现,缠绕在虚影身后,一只冰蓝色的眼眸在雾中睁开,静静注视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计算般的审视。
崔宇星全身肌肉绷紧。他不认识这个人影,可那股压迫感却比任何敌人都来得真实。那是纯粹的支配欲,是将他人视为容器的冷漠。
“你不该知道这个名字。”虚影终于开口,声音已带上一丝波动,“至少现在还不该。”
“但他就在那儿。”崔宇星指着黑雾中的眼眸,“他是你的一部分,还是……你只是他的一部分?”
虚影没有回答。
下一秒,左耳钉骤然发烫,一道刺骨寒流从耳骨直冲脑门。崔宇星闷哼一声,意识如断线风筝般急速下坠。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只眼眸微微眯起,嘴角似乎扬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
岩缝顶壁的碎石映入视线,一滴融化的冰水正从上方坠落,砸在他风衣肩头,洇开一圈深色痕迹。耳边传来轻微的炭笔划过石板的声音。
周砚之抬起头,笔尖停在半空。
林晚秋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变化,手指迅速搭上崔宇星手腕,另一只手贴住他后颈,结界之力悄然探入经络。
“醒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松弛。
崔宇星喉咙干涩,勉强点了点头。他想坐起来,却被按了回去。
“别动。”林晚秋说,“你昏迷了三天,魔力循环刚稳下来,强行起身会引发二次震荡。”
他闭了闭眼,呼吸逐渐平稳。幻境中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尤其是那只藏于黑雾中的眼眸。那不是错觉,也不是系统生成的影像——那是真实的窥视。
“雷纹蛋还在?”他哑声问。
周砚之放下炭笔,从符囊中取出那枚刻有星轨图的蛋形物体。“完好无损。而且我发现,它和审判之眼核心之间有微弱共振,频率跟你耳钉的震动一致。”
崔宇星缓缓抬手,指尖触碰到左耳钉。金属表面依旧温热,闭环纹路隐隐发亮,像是刚刚完成了一次深层连接。
“不是传承。”他低声说,“是监控。”
林晚秋皱眉。“你说什么?”
“那个虚影……自称初代共鸣者。”崔宇星盯着岩缝外灰蒙的天色,“但他背后还有别人。一个叫刘祖林的存在,一直在看着我们。”
周砚之神色一凛,立刻翻开古籍残卷,找到一处被划去的名字记录。墨迹早已褪色,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林”字尾痕。
“这个名字……我在教会禁录里见过。”他声音压低,“百年前空间裂变事件的主责人,官方记录写的是‘失踪’,但实际……应该是消失了。”
崔宇星慢慢坐起身,靠着岩壁。虚弱感仍在,但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而是系统借由“时空冰晶刻痕”完成后的权限提升,将他短暂接入了源海层面。
而那里,有人等着他。
“他们想让我相信我是继承者。”他说,“但真正的目的,是让我接受融合。”
林晚秋握住他的手,掌心微凉。“那你信吗?”
崔宇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五指收紧,一丝冰霜自指尖蔓延而出,随即消散。
“我不信命。”他说,“但我开始明白,为什么系统选中了我。”
周砚之合上古籍,将雷纹蛋重新封入符囊。“下一步怎么走?”
崔宇星望向峡谷出口的方向。风沙卷着灰烬掠过石壁,远处天际,结界微光忽明忽暗。
“先离开这里。”他说,“然后,找到更多像雷纹蛋一样的‘钥匙’。”
林晚秋扶着他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周砚之收好物品,背起行囊,最后看了崔宇星一眼。
崔宇星正摸着耳钉,眉头微蹙。
就在三人准备移动时,那枚残破金属忽然剧烈一震,表面闭环纹路瞬间转为暗红,一道极细的裂痕无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