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刻痕还在发烫,那股同步感像潮水退去后留在皮肤上的湿意,挥之不去。崔宇星还没来得及细想,脚下的地面猛地一沉,又骤然弹起,仿佛整座城市被什么东西从地底托了起来。
他踉跄一步,立刻察觉不对——不是震动,是重力变了。
头顶一块断裂的钢筋横梁缓缓飘起,像被无形的手拎着向上提。远处一栋半塌的教学楼整个翻转过来,墙面朝天,碎石和残骸却向下坠落,砸进原本该是天空的方向。街道像纸片一样扭曲折叠,一面广告牌倒悬在空中,上面褪色的照片正对着地面微笑。
“方向乱了。”林晚秋扶住墙边的断柱,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传入耳中。
周砚之已经蹲在地上,手指快速划过裂缝边缘,眉头越皱越紧。“符文黑化了,不是自然衰败,是被人从源头污染。”
话音未落,一道银白色的裂口在他们前方三米处凭空出现,像是空气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只废弃的铁皮桶靠近时,瞬间被拉成细长的金属丝,无声无息地绞碎,粉末般洒落。
崔宇星抬手,灰渊环流自体内涌出,在体表形成一道流动的能量带。冰与火的气息交替流转,不再冲突,而是以稳定的节奏循环推进。他双掌贴地,能量顺着经脉灌入大地。
冰霜沿着裂缝蔓延,迅速冻结住一小片区域。紧接着,火焰自冻土之下反冲而出,形成向上的推力,将这片空间强行钉在原位。
“稳住了。”他说,“三百米内暂时不会浮起。”
林晚秋点头,双手举起玉杖。她没有再念咒语,只是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杖尖轻轻点在自己眉心。一滴血落下,融入杖身断裂处的缝隙。
金光自她脚下扩散,如同涟漪荡开。一张巨大的结界网在空中展开,覆盖住整个核心区。光芒微颤,像是风中的烛火,但她始终站得笔直。
周砚之解开腰间的符囊,把最后一叠符纸全倒在身前。他咬破指尖,在每张符上画下逆转符纹,动作极快,几乎没有停顿。随后,他将这些符纸按特定顺序嵌入地面裂缝,组成一个逆五芒星阵。
骨铃拿在手中,轻轻一晃。
清脆的响声荡开,符阵亮起暗红色的光。与此同时,空中漂浮的黑色符文开始震颤,像是受到了某种压制。
“能撑多久?”崔宇星问,目光盯着不远处又一道正在成型的引力撕裂口。
“十分钟。”周砚之额头渗出汗珠,“再多,我也拉不住。”
崔宇星没说话,只是将双掌更深地压进地面。冰火双环的能量被进一步释放,两股螺旋流分别沿着东西轴线延伸出去,像锚链一样扎进废墟深处。
建筑仍在上升。一座商场彻底脱离地面,缓缓漂向高空,玻璃幕墙反射着扭曲的天光。更远的地方,几栋住宅楼彼此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后像拼图错位般卡在一起,悬停不动。
“有人还在那边。”林晚秋忽然开口,看向东北角一片尚未完全浮起的居民区。
崔宇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阳台上,双手抓着栏杆,身体随着楼体倾斜而摇晃。她的嘴在动,但声音被重力紊乱搅碎,传不到这边。
“不能过去。”周砚之摇头,“离开阵眼,整个符阵会崩。”
林晚秋沉默了一瞬,然后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道极细的金线。她将自己的血抹在线上,轻轻一弹。
金线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准确缠上小女孩的手腕。下一秒,小女孩的身体被轻轻拉回阳台中心,安全落地。
“只能做到这样了。”林晚秋喘了口气,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崔宇星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但掌下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
时间一点点过去。结界的金光开始出现裂纹,像干涸的土地。周砚之的骨铃已经裂开一角,声音变得沙哑。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符阵的红光也逐渐黯淡。
“七分钟。”他低声说,“最多还能压住七分钟。”
崔宇星体表浮现出细碎的冰晶,那是魔力透支的表现。左耳的耳钉一直微微震动,像是提醒着他什么,但他顾不上理会。
突然,一道巨大的引力撕裂口在城市中心裂开,足有十几米宽。附近的建筑开始被缓缓吸入,墙体扭曲变形,钢筋像面条一样弯曲。
“不行了!”周砚之猛地咳出一口血,整个人晃了一下,仍死死撑着阵眼。
林晚秋的结界剧烈抖动,一道裂痕从边缘蔓延至中央。她的手指都在颤抖,但依旧没有松手。
崔宇星咬牙,试图调动更多能量。可体内的灰渊环流已经开始不稳,冰火节奏出现短暂错乱。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三人谁都撑不住。
就在这时,散落在地的沙漏碎片轻轻颤动了一下。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它们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缓缓离地,悬浮在空中。碎片之间泛起微弱的光,彼此靠近,最终围成一个不完整的圆环,缓慢旋转。
温和的能量波自其中扩散开来,无声无息地注入结界、符阵和冰火双环之中。
结界的裂纹停止蔓延,重新弥合。符阵的红光恢复稳定,周砚之的脸色稍稍好转。连崔宇星体表的冰晶也开始融化,体内能量循环重回正轨。
城市浮空的趋势减缓,那些漂浮的建筑缓缓回落,引力撕裂口也开始闭合。
没有人说话。风里只有碎石落地的轻响。
林晚秋靠在断墙上,终于松开了握杖的手。周砚之瘫坐在阵中央,面具下呼吸沉重。崔宇星仍跪在地上,双掌贴地,感受着那股来自沙漏碎片的稳定波动。
它不是修复,也不是逆转,而是一种……调和。
就像某种古老的力量,在替他们维持平衡。
耳钉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崔宇星抬起头,望向那枚旋转的光晕。碎片之间的空隙中,似乎有影子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静静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