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尔一把揽过路明非的脖子,热情洋溢地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来!师弟!为了庆祝你平安脱罪,顺利过关!必须干一个!”他边说边不由分说地给路明非的杯子倒满,泡沫都快溢了出来。
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的夏弥看得有点傻眼,她悄悄的问旁边的恺撒,小声问:“他们……平时都玩得这么开吗?”
恺撒端着酒杯,见怪不怪地笑了笑:“通常是这样。芬格尔就喜欢拎着路明非灌酒,十次里有九次,路明非半场就得歇菜。”
“那边也是……正常的?”夏弥的目光转向另一侧,表情更加困惑了。只见诺诺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苏晓樯身上,自己喝一口酒,然后直接凑过去,嘴对嘴地渡给了苏晓樯。
恺撒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嗯,她们两个关系比较好。”
“这……怎么看,关系也好得有点过头了吧?”夏弥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她转过头,想从看起来最靠谱的楚子航那里寻求答案,却见他身边站着一位气质沉静、戴着细框眼镜的女生。夏弥眨了眨眼,问道:“楚师兄,这位是?”
那位女生推了推眼镜,主动向夏弥伸出手,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你好,夏弥学妹是吧?我是苏茜,三年级,狮心会的副会长。很感谢你这些天对我们会长的照顾,也很感谢你在听证会上的支持。”
夏弥看了看苏茜,又看了看她的身边楚子航,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轻声问道: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原本眼神都有些迷离的路明非,听到夏弥这句话,猛地一个激灵,酒意瞬间醒了七八分,差点被嘴里的酒水呛到。
苏茜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推了推眼镜,露出一抹温和却略显疏离的笑容:“其实不是,只是学校里总有人喜欢瞎传这些罢了。”
楚子航也配合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嗯。”
“哦——原来是绯闻男女朋友啊!”夏弥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脸上绽开狡黠的笑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说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的,又一直搭档共事,怎么就没假戏真做,凑一对儿呢?”
空气霎时安静了几分,带着一丝微妙的凝滞感。
“诶诶,都别愣着啊!”路明非见状,赶紧举起酒杯试图活跃气氛,“该吃吃,该喝喝!不用给我省钱,跟芬格尔师兄多学学!”他努力想让场面重新热络起来。
苏茜没有直接回答夏弥的问题,而是将话题轻轻引回她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夏弥师妹似乎……特别关心我们会长的感情状况?难道是喜欢我们会长吗?”
“对啊!”夏弥立刻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表情变得异常认真,清澈的目光直直看向楚子航,声音清晰而肯定,“我喜欢楚子航!”
一瞬间,整个包厢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一旁勾肩搭背拼酒的芬格尔都停下了动作。这表白来得太直接、太坦荡,没有丝毫的羞涩或迂回。
不是说……中国来的女孩子都比较含蓄保守吗?这跟传闻完全不一样啊!
楚子航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冰封般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怔忡。
夏弥的声音轻柔下来,像是怕惊扰了那些沉睡在时光里的记忆。她微微侧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喧嚣的包厢,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楚子航,你还记得吗?我们小学的时候,就是同桌了。”
“那时候我还在学芭蕾舞和民族舞,是学校汇演上压轴的那个。每次表演我都叫你来看,你总是说‘等我写完作业就来’。可我每次往台下看到时候,都能在后排的座位上看见你安静的身影。”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那时候我因为练舞,成绩总是不太好,作业也总是你帮我写的。”
“那时候我家还住在一个很老的别墅里,院子里长了好多好多年的老树,院墙上有个不起眼的缺口。每次你来我家,都不是走正门,而是我拉着你,一起从那个缺口翻墙进来。”
她的眼神变得悠远,“你就在我房间的书桌上帮我写作业,我给你倒满满一杯橘子汁,橙黄透亮的。你就安安静静地写,我在你旁边的空地上,踮着脚尖练舞。”
“后来上了初中,我当了校篮球队的拉拉队长,而你,是篮球队里最出色的中锋。每次训练、每场比赛,我都给你准备一瓶水,在场边拼命为你加油。”
“就在我们学校的后操场,那个周围有铁丝围栏,晚上会亮起灯光的球场。你经常在放学后,一个人在那里打全场。那时候所有的教学楼都黑了灯,只有球场上那盏灯亮着。我就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看台上,看着你在灯光下奔跑、起跳、投篮。你每进一个球,我就朝着下面喊一声‘加油’。楚子航,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落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包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始终沉默的楚子航身上。
楚子航怔在原地,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罕见地掠过一丝茫然。尘封的记忆如同被风吹动的幻灯片,开始一帧帧闪烁——模糊的舞蹈教室、昏黄灯光下的作业本、老别墅墙头的缺口、篮球场上孤独的拍球声……那些破碎的光影与断续的声音,原本像是蒙着厚厚的雾气,此刻却渐渐与眼前这个女孩明亮的眼睛、清脆的嗓音重合起来。
为什么……这些明明很重要的事,印象却会如此模糊?他下意识地微微蹙眉。
而当夏弥清晰地提起每一个细节——橘子汁的甜味、看台上的加油声、翻墙时掌心粗糙的触感——记忆的闸门仿佛被一股洪流猛地冲开!过往的画面不再模糊闪烁,而是带着鲜明的色彩和温度,汹涌地涌入脑海,瞬间将他淹没。
一旁的路明非看得目瞪口呆,内心疯狂吐槽:不是,闺女!我们不是商量好的,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啊!你这……对手才刚摆开架势,问了句话,你直接就把王炸甩出去了?!这哪是过招,这是直接绝杀啊!难道真的是我给的压力太大了?
楚子航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他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波澜。
“夏弥……”他的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更因强烈的情感冲击而微微发颤,几乎破碎在空气里。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唤出这个名字。
夏弥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纤细的手指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紧紧绞在一起。她脸上绽放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像夏日最明媚的阳光,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滚下,砸在地板上。
“嗯,是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哽咽,“你还记得,对吧。”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确认,是跨越了漫长时光,终于得到回应的确认。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光影都聚焦在这对视的两人身上。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他尝试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却又是一个踉跄。
夏弥几乎在他晃动的同时就冲了过去,及时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手臂。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颤抖的呼吸。
时间仿佛凝滞了。夏弥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轻轻环抱住了楚子航。楚子航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那双原本不知该放在何处的手,缓缓地、带着些许迟疑,最终也落在了夏弥的背上,将她轻轻拥住。
不远处,苏晓樯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故意叹了口气:“唉,心碎了呀。连楚师兄这样的男神都名草有主了。”她轻轻拍了拍还赖在自己身上的诺诺,“师姐,要不……你去跟苏师姐聊聊?感情这种事……有时候强求不来。”
原本站在楚子航身旁的苏茜,此刻确实陷入了沉默。她静静地看着那相拥的两人,镜片后的目光有些复杂。她之前甚至并未真正将夏弥视作“对手”——喜欢楚子航的女孩太多了,夏弥固然漂亮有趣,但她们相识尚短。可谁能想到……这竟是“天降青梅”,更是“白月光”。这两种属性的叠加,让她连竞争的立场都显得有些苍白。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那种突如其来的、深深的无力感,让她不知该如何自处,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悄然退入了人群的阴影里,将那片空间完整地留给了久别重逢的他们。
诺诺闻言,笑嘻嘻地捏了捏苏晓樯的脸颊,动作带着几分宠溺的痞气。
“你说得对,小妞!爷今天先放过你,我得去关怀一下我的‘旧爱’了。”她利落地翻身起来,顺手拎起桌上一瓶半满的酒,朝着苏茜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宴会厅外的露台转角,诺诺找到了苏茜。她独自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双臂抱着膝盖,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清冷的光辉映在她脸上,却照不出什么表情。
“来,小妞,”诺诺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把酒瓶往她面前一递,“陪姐喝两杯。”
苏茜没有转头,只是轻声问:“你怎么出来了?这不是你攒的局吗?”
“害,聚会啥时候都能有,”诺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肩膀轻轻撞了下苏茜的,“但你要是万一真想不开,我上哪儿再找这么软乎又靠谱的靠枕去?”
“不会的,”苏茜摇摇头,声音有些低,“我只是……需要点时间适应。”
“你其实不是不适应,”诺诺一针见血,伸手揽住苏茜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你是心里空了一块。”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你从来没想过要跟楚子航告白,甚至连暗示都没有,可他在你心里占的地方太高、太大了。现在他突然不属于这儿了,就会空出一大块,那种空,什么都填不满。”
“你自己心里有没有真正喜欢的人都还说不清呢,倒来说教起我来了。”苏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用调侃掩饰失落。
“谁说……没有呢?”诺诺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点模糊的笑意,将酒瓶又往苏茜手里塞了塞,“来,喝点吧。一醉解千愁。”她晃了晃瓶中琥珀色的液体,仰头望向同一轮月亮,语气里透出一种与她平日张扬不符的、淡淡的寂寥,“喝醉了确实会好受点。有一种渴,只有酒才能稍稍滋润……那就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