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秽潭畔,死寂如同凝固的墨绿潭水,沉重得令人窒息。
龙璃染血的手指无力地垂落,那个用生命写就的血红“主”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姜若兰淡粉的裙摆上,更烫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村民心头!
凤清歌脸上的悲悯、愤怒、委屈,如同劣质的油彩般寸寸剥落,暴露出底下那张被疯狂、怨毒和阴谋彻底扭曲的面孔。
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计划败露的惊惶而微微颤抖,宽大的襦袖无风自动,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浓烈醉胭脂甜香与血腥混合的诡异气息,猛地从她身上爆发开来!
“贱婢!该死的贱婢!”
她尖啸着,声音嘶哑刺耳,再不似往日的温婉,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早该把你和你那孽种兄弟一起扔进这潭里!污秽!都是污秽!”
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破了所有伪装的帷幕,将那血淋淋的禁忌核心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孽种兄弟!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苏明四人脑中炸响!
瞬间串联起所有线索!
龙璃脖颈上象征奴役的项圈,她无法发声的喉咙,她遍体鳞伤的躯体,她那惊恐绝望却带着刻骨仇恨的眼神!
她不是“不合规”的产物,她是......
一个被强行留下的“见证者”?
一个母亲为了“赎罪”或掩盖而被迫活下来的耻辱印记?
而她那个兄弟......
凤清歌的疯狂自白,已然揭示了最黑暗的真相!
“凤清歌!”
苏明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凌月碎星剑的剑尖吞吐着凛冽的混沌寒芒,牢牢锁定她。
“为那些被你亲手‘处理’掉的无辜婴灵,为这十日惨死的十一条性命,为龙璃!偿命!”
混沌之力在他周身激荡,玄衣上的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邃幽光,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
“偿命?哈哈哈哈!”
凤清歌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癫狂的大笑,眼中血丝密布,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那些孽种,本就该死!这扭曲的村子,这吃人的规矩,早就该毁了!本座不过是在替天行道!替那些被这‘女尊’枷锁勒死的冤魂讨债!”
她猛地撕开自己素雅的襦袖!
刺啦一声,布帛撕裂。
露出的,并非光洁的手臂,而是布满了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陈旧鞭痕!
最深的一道,几乎贯穿了整个小臂,皮肉翻卷愈合后的痕迹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她的小腹位置,一道同样陈旧、却更深更隐秘的疤痕,被衣物常年遮掩!
“看到了吗?!”
凤清歌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痕,状若疯魔,声音凄厉如夜枭啼血。
“这就是反抗的下场!这就是爱上不该爱的人、怀上‘孽种’的代价!当年,我也曾如云艺寒般天真!也曾有过一个......像秦慕枫那样,让我甘愿放弃一切的男人!”
她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秦老夫人,充满了刻骨的讥讽和怨毒。
“可这村子!这该死的规矩!容不下他!更容不下我们的孩子!他们抓走了他,打断了他的腿,把他像狗一样锁在地窖里!而我......”
她的手指颤抖着按向小腹那道疤痕,眼中滚下浑浊的泪水,混合着疯狂。
“被我的‘好母亲’,当时的祭司,亲手灌下虎狼之药!就在那冰冷的神庙石板上!血......流了一地......那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婴啊!”
她的声音如同泣血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和毁灭一切的恨意。
“那痛......那失去一切的绝望!让我明白,这看似尊贵的女祭司之位,不过是这吃人规则最忠实的看门狗!什么‘凤仪尊’?狗屁!都是用来束缚女人、践踏男人的枷锁!”
凤清歌的眼神变得无比怨毒和阴冷。
“我活了下来,我爬上了祭司的位置!我要从内部,亲手撕碎这虚伪的‘神圣’!我要让所有维护这规则、参与这血腥‘处理’的人,都尝尝失去至亲、在绝望中死去的滋味!”
她的目光扫过哑婆、钱婆子、孙哑姑等人的尸体方向,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近乎满足的狞笑。
“她们......都是刽子手!当年参与‘处理’我孩子的,有她们!后来处理掉龙璃那个孽种兄弟的,也有她们!还有那些......那些因为男人‘不能生养’就要被休弃、被羞辱的女人!她们同样是这规则的帮凶!都该死!用她们最引以为傲的‘女红’、‘脂粉’、‘织造’去死,是对她们最大的讽刺!也是祭奠我那未出世孩儿最好的祭品!”
她猛地指向被姜若兰抱在怀中、已然冰冷的龙璃。
“还有她!这个孽种!她和她那该死的兄弟,本就不该出生!是那个懦弱的男人,在临死前苦苦哀求,我才留下了她!”
“留下她,就是为了让她活着受罪!让她日日夜夜记住她带来的耻辱!”
“让她成为我最好的工具!替我传递消息,替我潜入那些地方布下杀局!她脖子上的项圈,就是我给她戴上的枷锁!她的嗓子,也是我亲手毒哑的!一个影子,一个工具,不需要说话,只需要服从!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阴森的潭边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你利用龙璃对你的恐惧和项圈的束缚,让她成为你的手脚,替你完成那些需要精密操作和不在场证明的杀戮?比如潜入红袖阁调换胭脂,在织机布设丝线陷阱,甚至......在净秽潭杀害哑婆?”
苏明的声音冰冷如刀,揭穿了她完美不在场证明的核心。
“是又如何?!”
凤清歌厉声尖叫,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快意。
“这蠢婢,到死都怕我!像条狗一样听话!她唯一做对的事,就是死在了这里!用她的血,洗刷了她和她那孽种兄弟带给我的污秽!”
她看着龙璃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彻底的厌恶和解脱。
周围的村民早已听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他们敬若神明的女祭司,竟然是这一切血腥惨剧的幕后黑手!
是复仇的恶鬼!
那扭曲的过往,那血淋淋的杀戮动机,彻底击碎了他们对“凤仪尊”信仰和村规的认知。
恐惧、茫然、被欺骗的愤怒,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疯子!你这个疯子!”
秦老夫人指着凤清歌,老泪纵横,不知是为死去的儿子,还是为这被彻底颠覆的信仰。
“慕枫......我的枫儿是无辜的啊!”
“无辜?”
凤清歌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秦老夫人,嘴角扯出一个恶毒至极的弧度。
“你儿子秦慕枫?哈哈哈!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和他父亲一样!骨子里流着懦弱卑劣的血!他明知自己......‘不能生养’,却为了保住秦家的地位和你的面子,欺骗云艺寒!他该死!他的死,是报应!是给所有试图用谎言维持这扭曲规则的人的警告!”
“那金钗上的毒,本就是要让他这个‘不合格’的男人,在新婚之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最耻辱的方式死去!让所有人看看,这‘女尊’之下,男人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多么讽刺!多么完美!”
真相,血淋淋的真相,如同净秽潭的墨绿死水,淹没了所有人的理智。
十日十一命,每一桩惨案背后,都浸透着凤清歌被扭曲的仇恨和对这村庄规则最极端的报复!
她利用规则赋予她的权力和地位,利用龙璃这个饱受摧残的“影子”,编织了一张血腥的死亡之网。
“说完了?”
苏明的眼神冰冷到了极致,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审判般的平静。
凌月碎星剑的剑芒吞吐不定,混沌之力在他周身形成无形的风暴。
“你的仇恨,你的痛苦,不是你肆意剥夺他人生命的理由!龙璃的命,那十一位无辜者的命,还有那些未及睁眼看世界的婴孩的命......今日,一并清算!”
话音未落,苏明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超越视觉极限的、凝聚到极致的混沌剑芒!
剑芒并非直刺凤清歌,而是如同划破夜幕的流星,带着斩断因果、湮灭虚空的恐怖意志,撕裂空气,瞬间斩向凤清歌与净秽潭之间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
“哼!凭你?”
凤清歌脸上疯狂之色更盛,双手猛地结出一个诡异的手印,浓郁的、带着醉胭脂甜香的墨绿色毒雾从她身上喷薄而出,瞬间凝聚成一面剧毒盾牌,同时她袖中滑出数点幽蓝寒芒,淬毒的细针如同毒蜂般射向苏明!
她周身灵力激荡,赫然是灵尊境七阶的修为!
远超她平日表现的境界!
显然,她一直在隐藏实力!
然而,苏明那一剑的目标,根本不是她本人!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嗡鸣响起!
混沌剑芒斩落之处,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
一个模糊的、由墨绿潭水毒雾和深蓝丝线交织而成的、极其隐蔽的传送阵纹,被这蕴含着湮灭之力的剑芒硬生生从虚空中斩了出来!
阵纹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崩碎瓦解!
这竟是凤清歌暗中布下、准备随时遁走的逃生后路!
被苏明一眼洞穿,一剑破之!
“什么?!”
凤清歌脸色剧变,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
她没想到苏明竟能看穿她这最后的保命底牌!
就在她心神剧震、毒针失去准头的刹那!
“缚!”
叶启灵清叱一声,腰间土灵珠黄光大放!
大地轰鸣,数道粗壮的、闪烁着符文光泽的岩石锁链破土而出,如同有生命的巨蟒,迅疾无比地缠向凤清歌的双腿!
“镇!”
子无双的竹笛发出一声清越穿云的长鸣!
无形的音波并非攻击,而是化作重重叠叠的、凝滞空间的涟漪,瞬间笼罩凤清歌周身,让她那喷涌的毒雾和动作都为之一滞!
姜若兰含泪放下龙璃冰冷的身体,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
她素手一挥,数道碧绿色的药粉如同灵蛇般射向凤清歌的毒雾,药粉触及毒雾,发出“嗤嗤”的声响,竟在快速中和、净化那致命的毒素!
同时,她指尖连弹,数枚金针带着破邪之力,精准地射向凤清歌周身大穴!
四人配合,天衣无缝!
攻守兼备,瞬间封死了凤清歌所有退路和反击的可能!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对轰,只有精准到极致的控制与瓦解!
凤清歌的毒雾被姜若兰的药粉快速中和,岩石锁链缠上了她的脚踝。
子无双的音波镇魂让她灵力运转迟滞,姜若兰的金针更是封住了她几处关键的灵力节点!
她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疯狂挣扎,却难以挣脱这精心编织的罗网!
“不!我不甘心!这污秽的村子还没毁掉!你们都该死!”
凤清歌发出绝望的嘶吼,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毁灭的疯狂,她猛地咬破舌尖,就要施展某种同归于尽的邪法!
然而,苏明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就在凤清歌咬破舌尖的瞬间,苏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
没有花哨的剑招,只是简简单单地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一点混沌幽芒凝聚,深邃如同宇宙初开时的原点。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蕴含着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湮灭之力。
这一点幽芒,轻轻点在了凤清歌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凤清歌眼中疯狂的光芒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死寂。
她所有的动作、所有的灵力、连同她正在催动的邪法,都在那一点混沌幽芒触及眉心的瞬间,被彻底冻结、瓦解、归于虚无。
她脸上的狰狞、怨毒、疯狂,如同沙堡般坍塌,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空洞。
身体微微一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被叶启灵的岩石锁链牢牢捆缚。
一代女祭司,血案的幕后真凶,在正义面前,终究未能完成她毁灭一切的疯狂祭奠。
净秽潭畔,只剩下阴冷的潭风呜咽,以及劫后余生、被真相冲击得茫然无措的村民粗重的喘息。
苏明收回手指,玄衣上的符文幽光缓缓收敛。
他看了一眼被捆缚在地、眼神空洞的凤清歌,又看向姜若兰怀中永远沉睡的龙璃,最后目光扫过这被血腥和扭曲规则浸染的村落,以及远处那瑰丽却虚幻的绯霞绮梦海。
“结束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
血案已破,真凶伏法。
然而,这十日十一命的惨剧,这被撕开的血淋淋的真相,这扭曲规则下埋葬的无数冤魂,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绮梦村的“绮梦”,终究被血泪浸透,露出了底下残酷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