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寺的后院，到底没能成为净土。
就在我对着那棵据说很灵验的许愿树，琢磨着是求“早日退休”还是“一夜暴富”更实际时，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黏了上来。
“温妹妹？真是巧呢，方才在街上遇见，这会儿又在佛门清净地相逢，看来你我着实有缘。”
林婉儿带着她那俩跟班——柳如丝和那位赵王府的明月郡主，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属于京城才女的标准微笑。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缘什么缘，是孽缘吧！但脸上瞬间切换成惊喜又带着点怯生生的表情，微微屈膝：“林姐姐，柳姐姐，还有这位……姐姐，真的好巧。” 我目光落在明月郡主身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陌生和拘谨。
林婉儿亲热地想上前挽我的手臂，我像是受宠若惊般，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恰好避开了她的接触，眼神惶惶然地看向身侧的夏竹，仿佛在寻求安全感。
夏竹面无表情，但往前站了半步，用半个身子隔开了林婉儿。
林婉儿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微滞。
柳如丝立刻尖声道：“温知意，你摆什么架子？婉儿姐姐愿意搭理你是给你面子！”
我像是被她的声音吓到，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眼圈微微泛红，声音细弱蚊蝇：“柳、柳姐姐误会了……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尴尬，不配与诸位姐姐如此亲近，怕……怕玷污了姐姐们……” 说着，还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明月郡主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没说话。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语气却带着刺：“妹妹何必妄自菲薄？虽说你并非侯府血脉，但侯爷与夫人心善，总归会给你寻个……嗯，妥当的归宿。”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朴素的衣裙，“只是，妹妹如今这打扮，也未免太过素净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苛待了你。”
来了，开始从物质层面打击了。
我抬起眼，眼中水光潋滟，却努力挤出一个坚强的笑容：“姐姐说笑了。侯府待我恩重如山，衣食无忧。只是我如今在静思己过，不敢穿戴过于鲜亮，免得……免得引人非议，连累了侯府名声。这身衣服，我很喜欢，干净，妥帖。”
我这话，既表明了自己“懂事”，又暗戳戳地点出林婉儿她们衣着华丽可能“引人非议”，还把侯府抬了出来。
林婉儿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柳如丝不死心，又道：“哼，装模作样！谁不知道你心里指不定怎么恨萧大小姐抢了你的位置呢！”
我猛地抬头，眼中泪水要落不落，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柳姐姐慎言！知晴妹妹是侯府真正的明珠，她归来，我只有欢喜和愧疚，何来怨恨？姐姐如此揣度，若是传了出去，外人该如何看待侯府？如何看待我？我……我如今已是如履薄冰，求姐姐们……给我留条活路吧……”
说完，我适时地低下头，用袖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肩膀微微耸动，将一个受尽委屈、小心翼翼、却又深明大义（至少表面上是）的柔弱孤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已有其他香客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动静，投来探究的目光。
林婉儿和柳如丝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她们本想奚落我，却被我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架在了火上烤，再纠缠下去，倒显得她们咄咄逼人，欺负一个“可怜人”。
明月郡主轻轻拉了一下林婉儿的袖子，低声道：“婉儿，算了，佛门圣地，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她语气里的轻蔑显而易见，但显然不想再惹麻烦。
林婉儿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最终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走！”
看着三人悻悻离去的背影，我慢慢放下拭泪的袖子，脸上哪还有半分委屈？只剩下一点狡黠和轻松。
夏竹默默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
我愣了一下，接过，小声说：“我没真哭。”
夏竹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无波：“知道。但小姐演得……很投入，需要擦擦汗。”
我：“……”
好吧，你赢了。
刚松口气，一个略带戏谑的低沉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看来，我这妹妹在佛门清净地，也颇受欢迎。”
我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只见萧衍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廊柱下，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身边还站着太医院院首林慕白，后者正努力抿着嘴，肩膀可疑地耸动着。
他他他……他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
我刚才那番“柔弱小白花”的表演，岂不是全被他看在眼里？！
我感觉脸上的血液“嗡”地一下全涌了上来，脚趾头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萧衍缓步走近，目光在我还泛着水光的眼圈和攥在手里的帕子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演技，”他微微倾身，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尚可。”
我的脸颊瞬间爆红。
完了，掉马了？！他是不是看出来我在演了？！
就在我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他却直起身，对一旁的苏婉清道：“母亲，法会快开始了。”
仿佛刚才那句评价只是我的幻觉。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夏竹给的手帕，看着萧衍挺拔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
“尚可”……到底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啊喂！
这位反派哥哥的心思，比佛法还难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