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馆的炊烟袅袅升起时,沈清辞正站在廊下,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晨读。小石头捧着竹简,用带着西域口音的腔调念着“人之初,性本善”,阿依莎坐在他旁边,小手指着字一个一个地跟着念,虽然发音古怪,却格外认真。几个胡族孩子围在老秀才身边,听他讲“孔融让梨”的故事,眼睛瞪得溜圆。
“沈先生,”阿依古丽端着刚烤好的馕走过来,香气在晨光里散开,“你看阿依莎,昨天还只会写自己的胡名,今天就能背《三字经》的前四句了。”
沈清辞接过馕,掰了一块放进嘴里,麦香混着芝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孩子的记性好,学得快。对了,昨天让你找的西域乐谱,找到了吗?”
“找到了!”阿依古丽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这是我阿爸收藏的《胡笳十八拍》,说是从前从中原传过来的,只是后面几拍散佚了。”
沈清辞展开羊皮纸,上面的音符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苍凉的韵味。他指着其中一段:“正好,让孩子们学这个。汉家的文字配西域的调子,说不定能编出更好听的歌谣。”
正说着,老秀才拿着戒尺走过来,无奈地笑道:“沈先生,小石头和阿依莎又在抢竹简了,说是都想先背新的段落。”
沈清辞走过去一看,两个孩子正抱着同一卷竹简拉扯,小脸都憋得通红,却没真生气,眼睛里还闪着较劲的光。
“别抢了,”沈清辞笑着把竹简抽出来,“阿依莎先背,小石头当评委,看她有没有错漏,好不好?”
小石头立刻挺直腰板,像个小大人似的点点头:“要是错了,我教你!”阿依莎也不甘示弱,理了理裙摆,大声背了起来,虽然有几个字咬不准,却背得流畅,赢得一片掌声。
上午的识字课结束后,学馆里忽然热闹起来。赵三郎带着几个商队的伙计,搬进来十几个大木箱,里面装着长安送来的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带插画的《山海经》。孩子们一下子围了上去,好奇地摸着光溜溜的宣纸,眼睛里满是惊奇。
“这是陛下特意让人送来的,”赵三郎擦着汗笑道,“说是给学馆添点新物件。还有啊,礼部的官员后天就到,说是要亲自给孩子们上课呢。”
孩子们一听“上课”,非但没怕,反而更兴奋了。阿依莎拉着小石头的手,叽叽喳喳地说:“长安来的先生,会不会带糖吃?就像上次沈先生带的桂花糖那样?”
小石头拍着胸脯:“肯定会!我娘说,长安的糖是用蜂蜜做的,甜得能粘住牙齿!”
沈清辞看着他们期待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曾经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日子,那些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的时刻,都化作了此刻院子里的书声、笑声。他走到墙角,那里新栽了棵小槐树,是孩子们昨天一起种下的,树干上还系着红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同窗树”三个字。
“等这棵树长大,”沈清辞轻声说,“他们也就长大了。”
阿依古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到时候,他们说不定能编出属于西域的新歌谣,既有汉家的词,又有咱们的调子。”
夕阳西下时,学馆的炊烟与天边的晚霞融在一起,孩子们背着新领的竹简,三三两两地往家走。阿依莎把自己编的草环戴在小石头头上,小石头则把从家里带来的蜜饯分给她一半。远处的商队传来驼铃声,与学馆里隐约的琴声(老秀才在教孩子们弹琵琶)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从未有过的平和画卷。
沈清辞站在学馆门口,望着这一切,手里捏着那卷《胡笳十八拍》,忽然有了个主意——他要让老秀才教孩子们读汉家的诗,让阿依古丽教孩子们唱西域的调子,把这些融合在一起,编一首真正属于西域的歌谣。
夜渐渐深了,学馆的灯还亮着。沈清辞在灯下写着什么,笔尖划过宣纸,留下工整的字迹。窗外,那棵小槐树上的红布条,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一个温柔的承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