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烟尘尚未散尽,混着茶末与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皇宫深处,海州八百里加急又至,马蹄声踏碎汴京黎明的寂静。
官家抚棺泣血,忽地剧咳不止,竟咳出几片未能消化的茶梗,袖中滑落一块蟠龙玉佩,莹润生光,上刻“如朕亲临”四字篆文,背面却有“海宇清晏”四字暗纹。
“令渊……携此物速往海州!见玉佩如朕亲临……”话音未落,人已昏厥过去。御医急施金针,沈括拾起玉佩细看,忽惊道:“此乃先帝赐予渤海郡王之信物!背面尚有暗记——莫非郡王他……”
赵令渊将玉佩收入怀中,率众急出皇城。
一路但见汴京街市萧条,茶坊酒肆多闭户,唯见几处脚店尚卖“撒茶”“擂茶”,市井之人聚饮闲谈,犹不知宫闱巨变。
至漕运码头,更见官兵戒严,旌旗猎猎,所有船只不得离港,哨岗林立,盘查甚严,连运茶饼的驴车都需拆箱查验。
阮流珠眸光一闪,遥指一艘破旧漕船,船身漆色剥落,帆桅微斜,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
“那是妾身早年布下的暗桩,名唤‘芦叶舟’,船底有夹层可藏人,外覆桐油浸过的篾席,纵是獒犬亦难嗅出。”
众人方近前,忽闻船舱中传来茶碗脆响,有个沙哑声音抑扬顿挫吟道:“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
赵令渊心头一动,接吟道:“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
此乃苏轼《试院煎茶》诗中句,寻常茶客皆能诵之。舱帘掀处,露出一张布满烫疤的脸——竟是本该在明州养伤的破瓢先生!
他盘坐于蒲团上,手持一只钧窑天青釉茶碗,呷着粗茶苦笑:“老伙计舍身毁阵,老夫岂能独活?这艘‘烂柯舟’早备下了,专候诸位。船底夹层里还藏着一件好东西——”说着踢开舱板,露出几筐特殊茶砖,形如寻常的普洱茶砖,却泛着金属光泽。“这是掺了星槎碎粉的‘雷公茶’,遇火即爆,威力不下震天雷。”
原来这漕船经特殊改制,船身涂着防探测的星槎涂料,乃是以螺钿碾粉混入桐油制成,日光下泛七彩晕光。货舱满贮茶叶,面上是闽北“蜡面茶”,底下却暗藏兵刃火药,更有十筐“火药茶饼”,外观与北苑龙团无异,内实填塞硝石硫磺。船舱壁板夹层中,竟藏有数套禁军铠甲并弩箭,皆用茶汁浸过,以防锈蚀。
众人刚入夹层,忽闻岸上马蹄如雷,曹汝贞竟率黑骑追至!此人心口中剑竟未死,胸前缠着白布,隐隐渗血,厉声喝道:“奉宰相钧旨,严查通敌漕船!一应人等,不得妄动!”
原来刘德妃党羽已控扼中书,竟能以枢密院调兵符行事。更棘手的是,曹汝贞身旁立着一位瘦高男子,身着茶艺师服饰,手持一柄奇特的铜茶勺——此人是刘德妃心腹,茶道高手“妙手茶仙”徐忘忧,擅长以茶器为兵器,点穴打脉。
兵丁登船搜查,枪矛乱刺夹层。
危急时,林素问腕间玉蝉微震,竟引动舱中茶叶异香——那是滇红混了莳花叟特制“迷魂茶”,以曼陀罗花、茉莉香片与星槎残叶焙制,专惑心神。
搜兵顿显迷茫,如醉醺般踉跄下船,口中犹喃喃念着“点茶三昧”、“兔毫盏美”等语。
徐忘忧却冷笑一声,自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紫砂茶壶,壶嘴轻吐一缕青烟,竟中和了迷魂茶香。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他手腕一抖,茶壶中射出数点滚烫茶珠,直取林素问面门!
赵令渊软剑疾挥,剑尖点破茶珠,却溅出辛辣液体,灼得甲板嗤嗤作响。
“好个‘沸雪茶箭’!”破瓢先生喝道,“这是福建武夷山的暗器功夫!”
阮流珠琴弦急拨,音刃削向徐忘忧,却被他用铜茶勺一一挡开,勺勺相交,竟迸出火花。
正当缠斗之际,漕帮老大杜三爷——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假装送茶粮上前,突然自茶袋中抽出一柄短刃,猛刺曹汝贞后心!
原来他是阮流珠早年安插的暗线。
“曹公公,尝尝俺的‘大刀茶’!”杜三爷吼着江湖黑话,刀法凌厉,却终不敌曹忘忧诡谲的茶勺点穴,被一勺击中肩井穴,踉跄退开。
漕船趁机挣脱缆绳,顺流而下。
月色如霜,照得河面粼粼如银。
阮流珠于船头抚琴,琴声淙淙,恰似松风涧水。忽闻下游传来琵琶和鸣,其声清越,竟穿透夜雾。
但见雾隐岛彩船破雾而出,船首雕作鸾鸟衔珠形,阮流璎独立船首,绛纱披拂,娇笑道:“姐姐好雅兴!小妹特来送份大礼——”挥手掷来一物,咚地落于甲板,竟是海州市舶使的首级!双目圆睁,鬓角犹沾着茶沫。“姐夫莫急,还有一份薄礼。”她又抛来一卷帛书,竟是市舶司与女真走私毒茶的账本!
赵令渊目眦欲裂,软剑应手出鞘,如银蛇吐信。
双船相接时,阮流璎忽掷出枚蜡丸,其色殷红如血:“岛主已与女真结盟,欲取大宋而代之!这份盟书,算是赔罪礼了。”
阮流珠接丸冷笑:“叛徒之语,岂可信之?”指间微动,蜡丸顿成齑粉——内里竟藏着三枚牛毛毒针,淬有“茶蛊涎”,腥气扑鼻!
姐妹再度斗法,琴筝琵琶声震运河。
阮流珠奏《将军令》,音波如刃,削落敌船帆索;阮流璎弹《醉渔唱晚》,弦音诡谲,竟引得多名船工痴立如傀。
正当此时,漕船厨子老周——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汉,突然自灶间冲出,手持烧火的铁茶叉,猛刺阮流璎!
原来他是市舶使安插的卧底,誓为主报仇。
阮流璎轻巧闪开,琵琶弦线一绞,便勒住了老周的咽喉。
“啧,忠仆殉主,真是感人。”她冷笑着一脚将老周踢入运河。
忽闻两岸号炮连响,火光中现出刘德妃仪仗!这妖妃竟乘楼船顺流而下,船头悬十二盏建阳兔毫灯,照得她面容阴晴不定。
“本宫早算准尔等要走水路!”挥手间,无数绑着火药的茶箱自上游漂来,箱上皆贴“政事堂茶库”封条,燃引咝咝作响。更可怕的是,每个茶箱上都蹲着一只训练过的猴傀,爪戴毒刺,眼泛红光,吱吱尖叫着扑向漕船!
漕船左冲右突,赵令渊剑挑火箱,阮流珠琴震湍流。
破瓢先生急取“雷公茶”砖,点燃引信掷向猴群,爆炸声中小猴惨叫落水。终有一箱爆燃,震裂船板,河水涌入。
众人落水刹那,赵令渊忽见水底有幽蓝光芒——竟是半埋在淤泥中的星槎部件,状如龟甲,上镌《茶经》残文。他奋力潜入,触手处符文流转,脑海顿现奇异景象:雾隐岛主正与女真酋长歃血为盟,盟桌上供着数箱毒茶,箱上印着“渤海郡王府特制”!一旁更有金国萨满以茶筅蘸血,画符咒于狼头旗上。忽见那酋长转身,面容竟是——本该镇守边疆的枢密使狄青!
破瓢先生冒死捞起赵令渊,叹道:“老夫早疑郡王有鬼!二十年前他进贡的‘海东青茶’,以辽东苦参、乌头碱焙入茶膏,喝疯了多少边关将士……”
忽自怀中取出一块压得坚实的茶饼,掰开露出张海防图,绢丝细密,标注详实,“此乃莳花叟临终所托,标注了雾隐岛在沿海的所有暗桩——多在茶场、茶肆之中!另有一事:狄青麾下有一支‘茶军’,以毒茶控制士卒,悍不畏死。”
众人趁乱登岸,躲入芦苇荡。忽见个牧童骑牛而来,吹笛唱道:“茶婆婆,卖茶汤,卖给金兵过长江。茶公公,点茶忙,金兵喝了好投降……”
曲调俚俗,林素问却细听色变:“这是星槎启动时的谐频音律!乃依《乐书·茶律篇》所载宫商!”
牧童闻言咧嘴一笑,眼中闪过蓝光——竟是被茶傀术控制的孩童!衣领内更有茶印,烙着“海东青”图样。
赵令渊急取药丹化水喂服,牧童呕出黑水,中杂茶末无数,昏厥不醒。
破瓢先生检视其衣襟,在内侧发现个茶印,赫然是郡王府标记。
众人心下沉重,疾赶往海州,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农田尽改茶田,栽种竟是闽中“蜡茶”与蜀地“乌嘴茶”混种,乡民目光呆滞,见人便兜售“忘忧散”——实乃以茶膏混罂粟所制邪物。更遇一队“茶巡检”,实为郡王私兵,以查验茶货为名勒索行人,幸得杜三爷旧部暗中相助,方得脱身。
至海州城外,但见雾隐岛黑船蔽日,船首皆雕作狞厉茶盏形,正猛攻市舶司。
城门忽开,一队金甲骑兵冲出,为首小将高呼:“末将渤海郡王府麾下,特来护驾!”
赵令渊方要应答,林素问忽扯其袖:“小心!他们马蹄铁印着鸟头符——那是女真萨满‘茶祭’所用咒纹!”骑兵忽撒出漫天毒茶粉,腥风扑面,众人急退间,阮流珠琴弦尽断。
危难时,市舶司墙头忽现个熟悉身影——竟是早该死去的秦晏之!他
张弓连珠箭发,箭箭命中茶粉包,朗笑道:“秦某假死遁身,就为查郡王通敌之证!彼以茶毒控驭水师,吾已密录其罪!”
原来那日茶窟中的是替身,真身早已潜踪匿迹。
秦晏之自怀中掏出本账册,册页泛黄,墨迹犹新:“此乃郡王与雾隐岛茶贸实录,每年数十万斤毒茶经女真流入金国!更以‘赐茶’为名,毒害边关将领……”
忽有冷箭自暗处射来,赵令渊挥剑格挡,箭镞竟爆出茶烟——刘德妃的追杀又至!烟中幻出茶魅虚影,张牙舞爪。
混战中,秦晏之肩头中箭,却反手一箭射倒敌酋,吼道:“快走!东门有船!”
赵令渊忽见郡王旗舰驶向海外孤岛。他夺舟急追,近岛时骇然发现:整座岛竟是巨大的星槎残骸改造!礁石皆嵌茶器碎片,岸沙间散落越窑瓷片、建窑黑盏。
岛心祭坛上,雾隐岛主正将最后枚玉髓嵌入——七玉即将归位!坛周环列七座茶灶,熬煮异色茶汤,烟气聚如龙蛇。
更令人心惊的是,岛岸密布着数十尊“茶炮”,以压缩茶粉为弹药,喷出的不是炮弹,而是致幻茶雾!
渤海郡王忽现身祭坛,撕下面具露出真容:竟是本该镇守边关的枢密使狄青!
他狂笑:“赵提刑来晚了!北斗阵成,大宋江山尽入吾彀中!”
挥手间,祭坛升起水晶棺,内中躺着个与官家面容相似的少年——竟是早年夭折的皇长子!
棺中堆满茶花,心口插金针,针尾系五色茶丝,连缀七玉。
玉髓光华冲天而起,映得海天皆碧;沧海巨浪,在茶烟弥漫的海面上咆哮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