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小脸上切换回“小老师”模式,直接问道:“六一,你来了。昨天给你的那些知识点和公式,都背熟了吗?”
伍六一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声音更低了些:“背…背了…但是…好像…没那么熟…” 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对自己很不满意。
旁边的许三多立刻主动请缨:“成才哥,你继续给苏石讲题吧,我来检查六一的背诵熟练度。” 他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分担成才哥的“教学任务”了。
伍六一看着许三多那认真又带着点“小考官”架势的脸,只好认命地把肩上那个沉重的麻袋小心地放在墙角不碍事的地方,然后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里掏出成才给他缝订的知识点小本子,递到许三多面前,自己则像个等待抽查的小学生一样站得笔直。
许三多接过本子,翻开到做了标记的那几页,小脸一板,开始提问:“好,伍六一,先把物理第三章那几个重点公式,从头到尾背一遍,包括每个字母代表的物理量和单位。”
伍六一深吸一口气,开始背诵。一开始还算流畅,声音洪亮,公式和单位都记得很清楚。但背到后面几个复杂点的、带衍生关系的公式时,他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开始出现磕巴,眉头也拧成了疙瘩,需要努力回忆才能接上。
许三多听得非常仔细,他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和铅笔(成才给他削尖的),一边听,一边在伍六一卡壳或者表述不准确的地方做上记号,小脸上满是认真负责。
“好,可以了。” 许三多打断了他越来越艰难的背诵,在本子上那个地方画了个小小的三角符号,表示需要重点巩固。然后他翻到另一页:“接下来,背诵语文学案上要求背诵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第二段。”
这个伍六一明显熟练很多,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流畅地将整段古文背诵了出来,字正腔圆,没有丝毫停顿。
许三多点点头,同样在本子上对应位置画了个勾,表示通过。
这时,成才也已经给苏石讲完了今晚的难点,布置了练习题让他自己做。成才抬起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正在“考核”伍六一的许三多身上。
他看着许三多那有条不紊、认真细致的样子,看着他已经能独当一面地检查同学的功课,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欣慰感如同暖流般涌上心头。他的三多,真的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怯生生拉着衣角的小男孩了。
许三多似乎察觉到了成才哥的目光,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成才,清澈的大眼睛里写着询问:“成才哥,怎么了?”
成才看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的骄傲笑容,声音都带着愉悦:“没怎么。就是觉得,我们三多现在越来越厉害了!都能当小老师了!”
旁边的苏石刚从题海里抬起头,闻言立刻大声附和:“就是!成才说得对!三多在我们这些人眼里,一直都很厉害!讲题比老师还有耐心!” 他这是真心话,许三多的细致和好脾气,让他问问题时没那么大压力。
就连刚刚被“考核”完、正有点沮丧的伍六一,也抬起头,看着许三多,非常认真地、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低沉却肯定:“是的。三多,真的很厉害。” 他是亲身感受过许三多那耐心又精准的“辅导”的。
许三多被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瞬间又闹了个大红脸!刚刚那点“小考官”的威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习惯性地抬起手,用力挠着自己毛茸茸的后脑勺,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连脖子都红透了,嘴里嘟囔着:“没…没有…俺就是…就是跟着成才哥学的…”
然而,就在这充满善意的、轻松的氛围刚刚弥漫开来时,成才神色收敛!像是精准的闹钟在他脑海里敲响。他清澈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扫过台下三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瞬间将所有的暖意和嬉笑冻结:
“好了。”
仅仅两个字,如同冷水泼面。苏石脸上的笑容僵住,伍六一也立刻收敛了表情,连还在害羞的许三多都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成才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千斤重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大家都好好学习吧。时间珍贵。”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拖泥带水。但这句话就像一道无声的命令。苏石、伍六一、许三多三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低下头,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到面前的书本和习题上。
教室里刚刚升起的些许轻松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再次被一种极致的、凝重的专注所取代。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因为思考而发出的、极轻的吸气声。
成才看着迅速进入状态、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的三个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自己也重新拿起那本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的高一数学书,目光沉静地落在复杂的函数图像上,开始在心里高速复盘、整合这段时间通过自学和教学所获取的所有新知识、新思路。外界的一切喧嚣和情感波动,都被他隔绝在那强大的、专注于知识海洋的内心世界之外。
同一时间,遥远军营,铁路宿舍。
铁路又一次陷入了那个熟悉又折磨人的梦境。
梦里光影朦胧,依旧是那个像教室又不像教室的空间。但这一次,铁路的心情却有些不同。尽管心口依旧因为那个酷似班长的小男孩对别人倾囊相授而泛着酸涩,但他更多的是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贵喜悦。
‘是班长…哪怕只是看着像…也好…’ 铁路在梦里痴痴地望着讲台上那个小小的、却异常专注的身影,眼眶发热。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他的班长了,久到记忆里的那张面孔都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