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一些,田中烁太有些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脸上带着刻意调整出的、混合着紧张与一点遇到“大事”的兴奋神情。
最后出现的是利亚姆。他来得最晚,神态却最为从容不迫,甚至手上还随意地拎着一个不大的、用细麻绳捆扎的油纸包。
他无视了几道投来的略带不满和询问的目光,径直走到树下,随手将纸包丢在一个虬结凸起的粗大树根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喏,从我家那位‘尊贵的父亲’——村长大人的厨房里顺手拿的。虽然味道寡淡,比不上现做的,但总比活活饿死强。”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惯有的嘲讽。
纸包散开,里面是几张烙得金黄、看起来颇为厚实的干饼,以及几块切割整齐、纹理分明、油脂分布均匀的风干肉脯。尽管是冷食,但品相远非普通村民家的粗劣食物可比。
强烈的饥饿感立刻压过了一切,几人沉默着,但动作迅速地分食了这些能提供扎实能量的食物,干硬的饼块和咸香的肉脯勉强安抚了抗议的胃囊,生理上的极度不适总算稍稍缓解。
食物勉强下肚,填补了胃部的空虚,但众人之间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轻松,反而更加凝重、压抑,仿佛被四周浓稠的黑暗紧紧包裹。
利亚姆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用一块看起来颇为干净细软的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油渍,眉头微蹙,声音低沉:“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凌凡的线索吗?那个家伙,他似乎完全不懂我们之间约定的联络方式。”
韦诺声音沙哑:“他肯定还在村子里。只要他还在活动,总会留下痕迹。我们分散打听,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利亚姆点了点头,继续用他那特有的语调说道:“目前汇总的情况,比我们最初设想的还要复杂和……诡异。张家嫁女,聘礼丰厚到不合常理,来源指向一个让村民连名字都不敢提、极度恐惧的‘大人物’。村民的情绪非常扭曲,既无法克制地对那笔财富产生强烈的嫉妒,又被一种更深的、源自未知的恐惧牢牢压制着。”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关于张家嫁女的消息,几乎是被人为地、刻意地塞到我们耳朵里的。那些村民,看似在闲聊,眼神却总带着试探,仿佛……仿佛知道我们想知道这些,或者说,在引导我们去关注这件事。”
马克西姆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响起,补充了他听到的关键信息:“我下山时,听到有村民躲在屋后议论,说这嫁女是为了祈求‘山上的那位’保佑村子未来一年风调雨顺,无病无灾。”他粗重的眉头紧锁,“所以,结合‘上头’、‘山’这些指向,那个所谓的‘大人物’,有没有可能就是指的某种被祭祀的‘山神’?”
听到“山神”这个推断,众人都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思索和愈发凝重的神色。这个推测,虽然带着超自然的惊悚,却完美地解释了村民们那种混合着敬畏、恐惧和隐秘祈求的复杂态度,以及为何对此事讳莫如深却又人尽皆知。
韦诺立刻补充道,印证并延伸了这个方向:“我在村里走动时也强烈地感觉到,所有村民都对山脚那座庙讳莫如深,几乎绕着走。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多嘴’的,会‘不经意’地透露,那里似乎住着一个人,一个被‘上面’指定住在那里的人。”他看向李洛霜和马克西姆,“一个需要独居山神庙,由村民定时送饭,并且与这场诡异婚事几乎同时出现的外人。你们想到了谁?”
几个人的信息碎片迅速拼接、汇总,一个令人极度不安的、黑暗的图景逐渐在众人脑海中清晰起来:一个高踞于神秘山顶、被村民极端恐惧却又渴望其“恩赐”的未知存在;一场以“婚姻”为华丽外衣、实则更像某种残酷献祭的诡异仪式;一个因此获得巨额聘礼、瞬间成为全村嫉妒与恐惧交织的焦点的张家;一座作为仪式关键中转站、且很可能住着那位唯一失踪的、对规则懵懂无知的队友的山脚庙宇。
“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们不是原来的人了?”田中烁太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又迅速松开。
李洛霜紧锁着眉头,这个问题同样像巨石般压在她心头。没有相关的记忆,就如同在雷区盲目前行,每一步都可能致命。而且,他们现在占据的这具身体普遍孱弱不堪,与本体力量天差地别,这让他们应对风险的能力大打折扣。
诺亚面无表情地陈述着残酷的事实:“记忆缺失是当前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以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源和技术,根本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纠结于此只会浪费宝贵的精力和时间。我们只能基于现有条件和信息,最大化利用‘村民似乎愿意提供信息’这一点,走一步看一步,动态调整策略。当务之急,是确定庙中人的身份。”
马克西姆沉默着,粗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也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失去力量和经验,只剩下陌生的虚弱和无力感,这种感觉足以让任何强者感到窒息。
李洛霜深吸了一口带着夜晚寒意的空气:“诺亚说得对。无论我们曾经是谁,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找到凌凡。”
她的目光如同冷电,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凌凡很可能就在山脚那座庙里,明天,就是张家所谓的‘婚礼’,我们必须亲眼看看这场诡异的仪式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寻找机会接触庙宇,确认凌凡的情况,我的直觉告诉我,凌凡他绝不仅仅是失踪那么简单,他或许会成为我们破解这个副本最关键的钥匙,甚至他本身就处于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队长,”韦诺这时面露难色地开口,指向村外的方向,“还有一个坏消息。我‘醒来’时是在村外,推着货车往村里走。我试过回头看,来路已经被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彻底笼罩了,那雾气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而且,我走过之后,身后的路……就好像被凭空抹掉了一样。我们现在……恐怕彻底被困在这个村子里了。”
李洛霜闻言,瞳孔微缩,虽然早有预料。她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理清这错综复杂的局面——被赋予的身份、村民的试探、诡异的婚礼、可能被困庙中的凌凡、以及那虎视眈眈的“山神”,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胀痛,这具身体的极限正在发出警告。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虎口,用疼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