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轮回井破幻
大寒的轮回井藏在山坳深处，井口被半人高的杂草围着，石井栏上刻着模糊的螺旋纹，像在无声地旋转。井里总冒着淡灰色的“回魂烟”，闻着有股陈年旧物的味道，能让人看见可以改写的过去——有人瞧见自己纠正了年少的错，有人望见错过的人回头微笑，盯着井口久了，就会觉得脚下的土地在慢慢变软，只想顺着烟瘾往下跳，把现世换成“更好的从前”。往生河的抗往籽种下去，根须被回魂烟缠得倒着生长，叶片跟着烟里的幻象反复年轻、枯萎，没多久就从井边的土坡上滑了下去，连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可今天，井边的破幻台却冒出了片赭黄，是莲心社送来的“抗轮籽”从井栏边的冻土中钻了出来。赭黄色的叶片上长着层带倒刺的绒毛，能把回魂烟勾住后分解成无害的水汽，像装了个“碎烟机”，叶柄里藏着“破幻丝”，周医师说那是“天然时光锚”，能让人在回溯幻象里守住当下的时间坐标，根须像钢钎般斜插进井栏的石缝，分泌出赭红色的“破幻胶”，能在地面画出道不会褪色的“现在线”，把过去的幻象挡在线外，叶心藏着个橙红色的花苞，像握着颗能砸破虚妄的流星。
“真能在回魂烟里站得住脚！”井主手里攥着根缠满铜丝的木杆，杆头绑着块抗轮籽的叶片标本，蹲在破幻台边，看着回魂烟刚飘到抗轮籽的叶片上，就被倒刺勾住，慢慢化作透明的水珠，“周医师说这破幻丝是‘现世钟’，比庙里的铜钟还管用，俺先前还怕它被烟里的过去勾着往回长，现在看，就是回魂烟浓得像雾，它的根须也能在石缝里插得死死的！”他闺女提着个陶罐，里面是从往生河学来的“破幻浆”，正往井栏边的冻土上泼，赭红色的液体渗进土里，井口的回魂烟立刻淡了几分，“你看这浆，加了抗往籽的定魂丝粉末熬的，能帮着破幻丝砸破回溯执念，还能让破幻胶的现在线更清晰，比往井里扔桃木符强——符被回魂烟熏得卷了边就没用了，这浆越冻越管用。”
林默站在井边的望井台，台面用凿过的石板铺成，石板边缘嵌着抗轮籽的藤蔓，藤蔓的倒刺绒毛上挂着细碎的水珠，那是分解后的回魂烟。他身边的木箱里装着新铸的“破幻章”，章面是带倒刺的赭黄叶托着橙红苞，根须像钢钎插进井栏石缝，旁边刻着“破”字，星银的纹路在回魂烟里泛着锐利的光，像能把所有回溯幻象都劈碎似的。“雷去北边的归墟渊了，”他对踩着破幻胶现在线过来的井主喊，声音被回魂烟搅得忽近忽远，“那边的深渊里会浮起‘执念船’，船上载着未完成的心愿，人一上去就会忘记来路，只想跟着船往渊底漂，渊边的‘锁心草’能让人把执念当成活着的全部意义，我让他带些‘抗渊籽’——是抗轮籽和因果崖的抗因籽杂交的，破幻丝能防执念吞噬，破幻胶能改成解执念胶，倒刺叶能割断锁心草的藤蔓。”
黑寡妇穿的麻布衫浸过破幻胶，衣襟用破幻丝的汁液绣着“此刻”二字，是轮回井的老守井人给泡的，说“能让时光不往后倒”，外面罩着件缝着铁片的皮袄，铁片能挡住回魂烟的渗透，脚上穿的棉靴鞋底钉着防滑钉，踩在冻土上能钉住脚步，靴筒上绑着根红绳，绳头系在抗轮籽的主干上，不管烟里的幻象怎么招手，绳长都够不着井口的边缘。她手里攥着捆扎着红绳的醒时草，正往破幻台边缘的石缝里塞，草茎里藏着抗轮籽的破幻丝标本，红绳在回魂烟里像道烧红的铁线，过去的幻象一靠近就被烫得扭曲消散，“这叫‘轮障’，”她对帮忙的村民说，“醒时草是井边唯一不被回魂烟影响的草，能把过去的幻象挡在破幻台外，破幻丝标本能引着抗轮籽的根须往井栏最结实的石缝扎，那里的回魂烟最淡，还能借草根加固松动的井栏。”她指着井边挖的“导烟沟”，“那是按往生河的法子挖的，把回魂烟引向山坳外的荒谷，沟壁铺着抗轮籽的根须标本，能引着根须顺着沟边的石缝生长，让破幻胶借着烟的流动在沟底结层硬壳，把幻象封在里面，比人举着扇子扇烟省事多了——烟被引走了，心就不容易跟着往回走了。”
丫丫和阿苗躲在望井台的守时棚里，棚里的石桌上摆着个铜制的沙漏，沙漏里的沙子总往下方漏，绝不会倒流，旁边放着块刻着日期的木牌，每天早上都会更新。画纸铺在垫着狼皮的木板上，狼皮能防冻土的寒气伤纸，丫丫的笔尖沾着破幻胶调的颜料，画出来的现在线在纸上会自动加粗，把过去的虚影挡在线外。画纸上，抗轮籽的根须在井栏石缝里织成网，破幻丝在叶柄里像红线般绷紧，导烟沟的回魂烟顺着沟壁往荒谷流，醒时草在井边的冻土上排成排，像道挡轮的墙。“这是给归墟渊的人画的，”丫丫用赭笔在画纸上标着回魂烟的流动方向，特意把抗轮籽的位置画在井口与冻土的交界，“阿苗说要标清楚‘叶带破幻刺，根如钢钎立，沟导回魂去，不怕时光迷’，让他们知道这籽是怎么跟回溯幻象打交道的——不是硬顶，是会碎、会挡、会借力。”
阿苗的皮包里装着本《轮回井破幻要诀》，是她和周医师根据回溯特性改的，里面记着“如何在破幻台的井栏石缝播种”“怎样用醒时草挡回魂烟”“烟最浓时如何给花苞套破幻罩”，每页都贴着带倒刺的叶片或破幻胶的标本，摸上去扎手，却带着股斩钉截铁的硬气，不像回魂烟里的幻象那样软绵绵的抓不住。“这是给井主的，”她把册子递过去，指着其中一页的插画，“您看这破幻罩，用竹篾编个尖顶罩，外面涂着破幻浆，罩顶镶着块小铜镜，能反射阳光照散回魂烟，既能挡烟里的幻象落花苞，又能让破幻丝的气息透出去，比用布包着强——布会被回魂烟熏得变脆，这罩子能在烟里立得稳。”
从往生河跟来的药农老郑，正教村民们用“抗轮取籽器”——这是老铁匠特意改的，柄是空心的铁管，里面装着烧红的炭块，能借暖意对抗冻土的寒气，头上的小凿带着倒刺刃，能在冻土和石缝里凿出破幻胶包裹的籽，凿口还刻着“向前”二字，在回魂烟里也看得清，“看见没？这器子上的总章印刻在铁管的防滑纹上，再浓的烟也迷不了方向，就像咱们莲心社的人，再诱人的过去也拉不回往前的脚！”
周医师背着药篓在轮回井转悠，篓里的抗因籽裹着涂了破幻胶的油布，是因果崖的崖主特意选的抗逆品种。“你们这的井栏石缝里有‘回魂虫’，”他用镊子夹起只身体分节的小虫，放在破幻丝标本旁，虫身上的回溯纹路立刻被丝搅碎，“得往播种的根须边撒些花椒粉，驱虫还能增强破幻丝的破幻力，我已经让林默从村外运了几筐，就堆在导烟沟起点。”他指着冻土上的麻黄草，“这种草的根能在井栏石缝里活，还能指示回魂烟浓度，茎秆越直的地方烟里的幻象越淡，让抗轮籽的根往那长，错不了。”
烟稍淡的晌午，村民们忙着给抗轮籽的叶片清理倒刺上的烟丝，让碎烟更彻底，往导烟沟里补铺根须标本；回魂烟最浓的子夜，又往冻土上泼破幻浆，帮着破幻丝砸破回溯执念。抗轮籽的赭黄色叶片在轮回井边像簇醒目的火，倒刺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那是分解后的回魂烟，破幻胶在地面画的现在线越来越清晰，像道烧在土里的界碑，抗轮取籽器挂在守时棚的柱子上，铁管里的炭块始终保持着温度，没被冻土的寒气冻灭。井主煮了锅狗肉汤，肉是从醒时草丛里猎的野狗，带着点山野的烈香，汤里加了点抗轮籽的嫩叶，香气混着破幻丝的辛辣，漫得半山坳都是。
守时棚的石桌旁，井主举着个锡酒壶，里面盛着自酿的高粱酒，酒里泡着晒干的破幻丝标本，喝着像团火滚进喉咙，烧得人眼眶发热，却在心底明明白白——这热辣辣的疼才是真的，“俺们这地方，祖辈都说‘轮回吃人’，多少人盯着井里的‘好从前’，一步步挪到井边，笑着跳下去就没了影，是莲心社让俺们知道，再美的回魂烟也能长出抓得住现在的绿。这抗轮籽不光长叶，还长心气，让俺们觉得这守着过去的日子，也能过得扎实。”他把酒壶往井栏的石缝上一磕，酒液顺着石缝流进根须网，被破幻胶裹着往下渗，没一会儿就把周围的回魂烟冲散了片清明，“这壶酒敬轮回井，敬莲心社，更敬这冻土上的绿芽——它能破，俺们就能在轮回井活出个样！”
众人跟着举杯，高粱酒的烈混着狗肉汤的暖，在喉咙里烧出股滚烫的劲，连带着被回魂烟熏得发飘的身子都沉了些。有个总看见自己救回早逝妻子的幻象、在井边守了八年的老汉摸着抗轮籽的叶片，粗糙的手掌在倒刺上蹭了蹭，突然笑了：“俺先前总觉得井里的日子才是真的，好几次脚都跨过了井栏，是这芽的倒刺扎了俺的手，疼得俺看见手里的拐杖、脚上的冻疮——这些疤才是俺的日子，就没见过这么懂‘往前’的芽，叶片带刺能碎烟，根还会像钢钎似的抓着石，比老守井人的铜锣还管用。莲心社的好，就像这破幻丝，把日子里的回头路都堵成了往前的道，让人活得不纠结。”
黑寡妇看着石桌旁的身影，看着破幻台的绿芽在回魂烟里越扎越牢，突然觉得这轮回井的回溯都带着点温柔。她知道，这些抗轮籽会在井边织满破幻网，这“破幻章”会激励更多人向过去的诱惑宣战，这《轮回井破幻要诀》会让归墟渊、回溯滩都长出能与往事和解的绿。而莲心社的故事，会像这抗轮籽的倒刺叶，在回魂的迷雾里劈开条向前的路，让每个听到的人都知道，曾经有群人，用智慧和勇气，让绿色砸破了回溯的虚妄，让莲心在最易回头的井边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