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冬酿藏岁月,红绳系新岁
第一场雪落进药圃时,黑寡妇正在给冰莲盖保温棚。细雪像筛子抖落的盐,落在她新做的棉帽上,瞬间融成小小的水珠,顺着帽檐往下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淡淡的湿痕。
“够了够了,这棚子够厚了。”林默抱着最后一捆稻草跑过来,稻草上还沾着田埂的泥土,混着雪水散发出清冽的腥气,“李伯说冰莲抗冻,这棚子再盖下去,该闷坏了。”
黑寡妇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指尖冻得发红:“你懂什么?这是‘暖雪’,看着下得细,寒气都藏在土里呢。”她指着冰莲棚边缘的薄冰,“你看,土都冻硬了,不多盖点稻草,根须该冻伤了。”
林默拗不过她,只好把稻草递过去。看着她踮脚往棚顶铺草的样子,棉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像踩碎了满地的星子。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在矿洞里背对着他守封印的背影,那时的她像块裹着冰的铁,而现在,却像株被雪润过的梅,冷冽里藏着温柔。
“对了,苏晴让咱们去她家拿点糯米,说要酿米酒。”林默帮她扶稳棚架,“她说今年的新米甜,酿出来的酒能埋在雪地里,开春喝着最爽口。”
黑寡妇眼睛一亮,手上的动作都快了几分:“那得赶紧去!晚了怕是被雷那馋鬼抢光了。”她麻利地系好最后一根草绳,拍了拍手上的灰,“我还得带点艾草灰过去,苏晴说酿酒时撒点,能去涩味。”
苏晴家的院子里早已热闹起来。秦老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裹着厚厚的羊皮袄,看着女人们筛糯米,嘴里的旱烟杆“滋滋”响,烟圈在雪雾里慢慢散开;雷蹲在灶台边,正用火钳拨弄着炉膛里的柴火,火光映得他独臂上的伤疤发红,像条睡着的红蛇。
“你们可算来了!”苏晴从筛子里抬起头,鼻尖沾着点糯米粉,“再晚一步,这缸酒曲就要被雷当点心啃了!”
雷立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献宝似的打开:“我这是给酒曲增香呢!这是冻土部落的野蜂蜜,拌在酒曲里,酿出来的酒能甜到心尖上!”
黑寡妇接过蜂蜜闻了闻,果然有股清冽的花香:“这蜜不错,去年我用它腌过冰莲,泡水喝比糖精还甜。”她把带来的艾草灰倒进米缸,“苏晴,你看这样够不够?李伯说少了去不了涩,多了又发苦。”
苏晴用手抓了把灰捻了捻:“正好正好,你这手艺快赶上你李婶了。想当年她酿的米酒,联盟的将军都点名要喝呢。”
林默蹲在灶台边帮忙烧火,听着女人们絮絮叨叨地说酿酒的诀窍,雷在一旁插科打诨,秦老的旱烟杆时不时“磕”地敲一下鞋底,雪落在院墙上的声音“簌簌”的,像首温柔的歌。他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庆功宴都让人踏实——没有铠甲的冰冷,没有刀剑的锋芒,只有烟火气里的暖,和岁月里的甜。
酿完酒时,天色已经擦黑。苏晴给每个人都装了一小罐新酿的酒浆,说“尝尝鲜,等埋进雪堆里发酵三个月,那才叫真正的好酒”。黑寡妇捧着酒罐往家走,罐身的陶土冰凉,却能感觉到里面酒浆的微温,像揣着颗小小的太阳。
“慢点走,雪滑。”林默在后面扶着她的胳膊,她的棉靴底沾了雪,走起来有点踉跄,像只笨拙的小企鹅,“明天我去山上砍点松木,给咱们的酒坛子做个木架,省得埋在雪里被冻裂了。”
“再钉个木牌,写上‘林默和婉婉的酒’。”黑寡妇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婉婉是我娘给我起的名字,她说像水一样,能绕着山走。”
林默心里一动,握紧了她的手。红绳上的铃铛在雪夜里轻轻响,像在应和着她的话。他知道,“婉婉”这两个字,比“黑寡妇”更像她——看似坚韧如石,实则温柔如水,能绕过高山,也能润透岁月。
接下来的日子,磐石基地被白雪覆盖,像盖了层厚厚的棉被。药圃的保温棚上积了尺把厚的雪,林默每天都会去扫雪,怕积雪压塌了棚架;黑寡妇则在家忙着纳鞋底,准备给李伯和秦老做双棉鞋,针脚走得又密又匀,鞋面上还绣了小小的艾草叶。
“雷说明天要去黑松林套野兔,问咱们去不去。”林默搓着冻红的手走进屋,炉火烧得正旺,铁壶里的水“咕嘟”响,“他说雪地里的兔子跑得慢,套回来能做腊兔肉,埋在雪堆里,开春吃着香。”
黑寡妇抬头看了看窗外,雪还在下,像扯不断的棉絮:“去吧,顺便看看山里的‘雪灵芝’,李伯说这东西长在背阴的石缝里,冬天采药效最好,能给秦老补补身子。”她从炕头拿起个布包,“我把雄黄粉和艾草油都装好了,防蛇虫,也防野兽。”
第二天一早,两人跟着雷的队伍进山。黑松林的雪比基地厚得多,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雷带着猎人们在前面开路,砍刀劈断结冰的树枝,“咔嚓”声在寂静的林子里传得很远;翎儿跟着岚在天上飞,时不时俯冲下来,用爪子指给他们哪里有兔子脚印。
“这边有动静!”雷突然停下脚步,独臂指向一棵老松树,树下的积雪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还留着几撮灰黑色的兔毛,“是只大野兔,至少有三斤重!”
林默和黑寡妇立刻散开,小心翼翼地围过去。她的动作比在战场上更轻,棉靴踩在雪上几乎没声音,像只蓄势待发的猫。林默握紧手里的套索,目光紧紧盯着树后——那里的雪有轻微的起伏,显然藏着东西。
“数到三就拉!”他低声说。
“一、二、三!”
套索“嗖”地飞出去,准确地套住了雪堆里的东西。那东西猛地挣扎起来,雪沫子飞溅,露出灰黑色的皮毛和两只长长的耳朵——果然是只大野兔!
“抓住了!”黑寡妇拍着手笑,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晚上能做腊兔肉了!”
雷扛着野兔往回走时,黑寡妇突然指着一处背阴的石壁:“你看那石缝里,是不是雪灵芝?”
石壁上的石缝里,果然长着几株紫红色的植物,叶片肥厚,边缘结着层薄冰,像冻住的珊瑚。林默攀着岩石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把灵芝摘下来,根茎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带着淡淡的药香。
“真的是雪灵芝!”他把灵芝递给黑寡妇,“李伯看到肯定高兴。”
黑寡妇用布包好灵芝,指尖不小心碰到石缝里的冰,冻得一哆嗦。林默赶紧握住她的手,呵了口热气:“快揣进怀里暖暖,别冻坏了。”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比任何暖炉都让人安心。
回程的路上,雪停了。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照下来,在雪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把碎金。雷哼着狩猎的歌谣,独臂上的野兔晃来晃去;猎人们背着今天的收获,说说笑笑;黑寡妇走在林默身边,时不时低头看看怀里的雪灵芝,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
林默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这趟进山比打赢任何一场仗都值得。没有生死的较量,没有输赢的焦虑,只有雪地里的欢笑,和彼此掌心的温度,像坛正在发酵的米酒,在岁月里慢慢酿出甜。
除夕夜,磐石基地的广场上点起了篝火。雷把腊兔肉烤得滋滋冒油,香味飘出老远;苏晴端来埋在雪地里的米酒,揭开泥封的瞬间,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引得孩子们围着坛子打转;李伯和秦老坐在火堆旁,慢悠悠地喝着酒,聊着三百年前的联盟旧事,说“那时候的除夕夜,也像今天这么热闹”。
林默和黑寡妇坐在角落的石凳上,手里捧着温热的米酒。酒液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甜,像格桑花蜜,又像野菊香。广场中央,丫丫带着孩子们在跳舞,红绳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叮铃”响,和篝火的噼啪声、人们的笑声混在一起,成了最动听的新年序曲。
“新年快乐,婉婉。”林默轻声说,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绳上,铃铛在火光下闪着光。
黑寡妇的脸颊泛起红晕,举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新年快乐,林默。”
酒碗相碰的瞬间,红绳上的铃铛同时轻响,像在说:“新的一年,还要一起走啊。”
远处的碎星台方向,封印的红光在雪夜里若隐若现,像三百年前那些未曾熄灭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片土地。林默知道,新的一年里,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挑战,但只要身边有她,有这些笑着闹着的人,有药圃里等待春天的冰莲,就什么都不怕。
因为岁月会酿出甜,红绳会系住暖,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