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街坊,酒菜已备齐,还请出来一聚~”丁陌在院中朗声说道。
“哐当~”
几个房门被同时打开。
其实房间里的人,都已经透过窗户缝儿看了半天了。那一盘盘从未见过的珍馐从食盒中端出来时,口水都要含不住了。
魏德海摇头晃脑地走到桌旁,好似漫不经心地说:
“还真是粗鄙,这天寒地冻的,非要把酒席摆在院中,直接去樊楼不就行了。”
廖赖子打着哈欠走到离肘子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下:“爷们啥菜没吃过,还差你这口?能来吃全看在街坊们的面子~”
张贵儿边走边活动着手腕:“也没啥好菜,就凑合吃点儿吧~”
皮家夫妇则带着一个男子走出房门,那男子指着满桌珍馐,略显痴傻地叫嚷道:
“吃席~吃席~我要吃席~”
皮家婆娘伸手拍掉男子的手臂:“前几天不是刚带你吃了一桌席面嘛,怎么这么馋!咱家又不是吃不起~”
这时,魏三爷也和魏柳氏进了院门。
魏三爷眼睛压根没往满桌酒菜上看过一眼,
背着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一屁股坐在最上方的主位。
丁陌没说什么,和张锦分坐魏三爷两侧。其他人也随意落座,只不过唯独丁陌下首的位置空着,没人坐。
虽说现在也讲究男女不同席,但那也是在正式官面上的场合,只为彰显“遵礼守道”。
而对平民来说,则更侧重不违法乱纪。只要不涉及伤风败俗,基本没人干涉。
所以等男子落座后,皮家婆娘和魏柳氏便挨着自家男人坐下,偏偏廖家婆娘坐到了丁陌旁边。
丁陌眉头微皱,一是受不了廖家婆娘身上的味道,二是感觉非常古怪。
按理说廖家婆娘肯定是要坐在廖赖子身边的。可是现在坐在自己身边,廖赖子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
此刻廖赖子已经抄起了筷子,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那盘肘子肉,似是一只久未见过肉腥的恶狗,浑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见众人落座,坐在最上首的魏三爷举起酒杯:
“今儿个咱们胡同算是来了新街坊。丁小哥是场面人,置办了这一桌上好的席面,老汉我作为胡同的社长,简单说几句……”
“三爷~别说了,这大冬天的,菜都凉了~先吃~吃完您老再说~”
廖赖子知道魏三爷官瘾的毛病又犯了,这要让他说起来,还不知道得说到什么时候。
魏三爷狠狠地瞪了廖赖子一眼。自个刚起了长篇大论的范儿,被廖赖子这么一打断,准备好几天的话都堵在了嘴边,顿时心中颇为难受。
魏德海也不满自己爹的话被廖赖子随意打断,说道:
“礼数不可废,长者说话怎可随意打断。况且我爹身为社长,自有教化百姓的责任。廖……你大爷的!你把肘子给老子放下!那么大一个肘子你都夹过去了!”
廖赖子起了头,桌上众人哪还客气,抡起胳膊都在往自己碗里扒拉菜。
要不说最鸡贼的还得是皮家夫妇。
皮家婆娘从脚底下拎出个大盆,‘哐当’一声就墩在桌面上,看样子,应该是自家汤饼醒面时用的大盆。
夫妻二人同时站起身来,抄起桌子上的盘子就往盆里划拉。
魏德海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一边往自己面前的碗里划拉菜饭,肥胖的身材丝毫没有影响手速。
丁陌端着杯子还没放下,张锦的筷子才刚拿起来,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桌面上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魏三爷赫然一笑:“习惯就好~”
当最后一个盘子被皮家婆娘扔回桌面,众人才安静下来,斯斯文文吃菜,小口慢饮喝酒。
只有皮家那个男子痴痴傻傻地喊着:“吃席~吃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酒桌上除了干坐着的丁陌和张锦,其余人都瘫坐在椅子上,轻抚着自己鼓起的肚子。
魏柳氏端起面前还剩下大半碗饭菜的大碗,对众人说道:
“大家伙慢慢吃,我得去看看我公婆,婆婆自个在家,应该还没吃饭。正好这碗饭菜给她送去~”
说罢也不等众人说话,端着大碗就出了院门。
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戏码,桌面上只有丁陌和张锦蒙在鼓里。
廖赖子拿着根鱼刺,一边剔着牙,一边对自己婆娘使眼色。
廖家婆娘站起身来,端起酒杯,用自以为娇滴滴的声音对丁陌说道:
“丁公子,奴家敬您一杯酒。说起来这房子奴家也住了好多年了,这一搬出去,还好生不舍呢~
以后要是奴家想来院子里看看,丁公子可要给奴家开门哟~咯咯咯咯~”
快到午时了,正是冬日里阳光最好的时辰。
还坐在座位上的丁陌,仰头看见廖家婆娘每说一个字,脸上都在往下噗噗掉粉。粉尘在缕缕阳光照射下,混合着廖家婆娘说话时飞溅出的口水,漫天飞舞。
丁陌心里一阵膈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啊~我脏了。”
刚要寻个由头推辞,丁陌却不经意间发现廖赖子眼神不对。
自家婆娘坐在陌生男人身边主动敬酒,且出言轻佻,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丁陌不由心中警铃大作,看样子这是要开始作妖了。
丁陌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举杯说道:“廖家嫂子莫要客气,以后街坊之间少不了要麻烦诸位,还是大家一起举杯。这杯算我敬大家的~”
“丁公子,这是奴家单独敬您的,与他人无关。莫非是公子嫌弃奴家人老珠黄,不屑和奴家共饮一杯~”
忽然,廖家婆娘好似喝醉了一般,眼睛微闭,身子往前一送,那金线绣坏的鸳鸯猛地怼到丁陌身前。
丁陌早有准备,身子一闪,躲开了扑上来的廖家婆娘,廖家婆娘直直地扑到另一侧魏三爷身上。
廖家婆娘也不睁眼,只觉得是扑到一个男人身上了。顿时气沉丹田,猛吸了一口气,嗓门霎时拔尖得像唢呐一般,张口大呼:
“来人啊……青天白日的……良家妇人被轻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