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关，城楼之上。
卫康咳出那口血，像朵妖异的梅花，开在冰冷的城堞上。
他后面的副将，都吓破了胆，手忙脚乱的想去扶他，想去传军医。
“都给我滚开！！”
卫康一把推开众人，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迹，那双因愤怒跟惊骇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射出一种近乎疯狂，要毁掉一切的光。
他死死的盯着地图上那片广阔的黑石山脉腹地，好像要用目光把那块地方烧穿。
修路？
你想在我眼皮子底下，用那种闻所未闻的妖法，凭空造出一条通天大道？！
好！好得很！！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妖法硬，还是我这关里几万将士的钢铁意志硬！
“传我将令！！”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坚决，“把我们缴获的那门...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给我拖上来！”
“将军，那...那妖炮的炮弹，就剩不到三百发了啊！用一发少一发，是我军日后攻城的利器啊！”一个心腹副将急忙劝。
- tmd，那玩意儿又不是我家产的，用完了上哪儿补去？
“闭嘴！！”卫康猛的回头，眼神凶的像狼，“攻城？等她把路修通了，大军绕到我们屁股后面，还守个屁的城！”
“给我把炮架在最高的望楼上！不用瞄准！给我对着黑石山脉腹地方向，无差别覆盖轰炸！”
“日夜不停！给我轰！！”
“我找不到她，我就把整座山都给她点着！把那些修路的工蚁，全都给我埋进山里去！”
“我倒要看看，是她修路快，还是我...烧山快！”
这道命令，一下让所有副将都懵了。
无差别...覆盖轰炸？
对着方圆几百里的深山老林？
这...这跟一个瞎子往大湖里扔石头，指望能砸死一条鱼，有啥区别？
这已经不是打仗，这是在赌气！是在发疯！！
- 将军这是被气糊涂了啊！
但看着卫康那张因狂怒扭曲的脸，没人再敢劝了。
没多久，那门曾让夏云峥都觉得棘手的迫击炮，被几十个士兵费力的拖上了鹰愁关最高处。
在炮兵绝望的眼神里，第一枚珍贵的炮弹被装进炮膛。
“开炮——！！”
“嘭！”
一声闷响，炮弹带着尖锐呼啸，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消失在远方群山里。
几秒后，一小朵烟云，在十几里外一个没人的山谷里升起，远远传来一声几乎听不见的爆炸。
卫康拿起千里镜，死死的盯着那片区域，眼里全是血红的期待。
炸死你们！！全都给我炸死！！
……
“轰隆——！”
一声突然的巨响，在二号施工断面以东大概五里外的一片密林里炸开，泥土跟碎石冲天而起。
正在卖力铺设路基的几万民夫，被这声巨响吓破了胆，纷纷丢下工具抱头乱窜，整个工地一下乱成一团。
“敌袭！敌袭！”
“是天雷啊！山神发怒了！”
就连老石都脸都白了，他搞不明白，这响声和领主大人的开山雷有几分像，但威力小得多，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全部趴下！！找掩体！不许乱跑！！”
紧急关头，吴雄跟他刚整编的山地卫戍军起了作用，他们拔出刀，很快弹压住骚乱的人群，把他们赶到峭壁下面。
夏青禾马上赶到现场，她站在高处，冷静的看着远方那缕没散尽的硝烟，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块系统出品，指针永远指北的简易指南针。
- 爆炸点，正南，距离大概十五里...是鹰愁关的方向。
- 弹道...高抛物线。
她一下就明白了。
是卫康。
他动用了那门缴获的迫击炮。
这家伙，反应倒挺快。猜到我在修路，就马上用炮火覆盖？
有点意思。
夏青禾嘴角一勾，露出个玩味的冷笑。
- 一个连三角函数都不知道是啥的古代将军，用一门口径不到一百毫米的滑膛迫击炮，在没有精确地图跟观察哨的情况下，想对十几公里外，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移动目标进行有效火力覆盖？
- 这哥们儿，怕不是在用脸滚键盘放技能吧？（绷不住了.jpg）
“轰隆！”
又一发炮弹落下，这次的落点偏的更离谱，直接掉进一条河里，炸起一道冲天水柱。
“领主大人！这...这可咋办？”老石满脸忧色的跑过来，“这么个炸法，兄弟们心里害怕，这活儿...没法干了啊！”
“怕什么？”夏青禾的眼神平静的像一潭深水，“传我命令，所有施工队，原地休整一刻钟。”
她转头对一名亲卫道：“去，把吴雄给我叫来。”
很快，吴雄便一路小跑的赶到。
“大人，有何吩咐！”
“从你的人里，挑出一百个最机灵腿脚最快的。”夏青禾指着远方的群山，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命令。
“让他们两人一组，分散出去。带上引火之物。”
“一旦看到有炮弹落下，别慌。等爆炸过后，马上跑到离落点一百米左右的位置，找个安全地方，给我点一堆烟！”
“记住，要浓烟！用湿树叶跟狼粪，烟越大越好！”
“啊？”吴雄一下愣住了。
点烟？这是什么操作？生怕敌人看不见我们在这儿吗？！
“大人，这...这不是给敌人指引目标吗？”
“我就是要给他指引目标。”夏青禾的笑容里，透着一丝狡猾。
- 卫康啊卫康，你最大的问题，不是没好武器，而是没有一套科学的射击观测修正体系。
- 既然你没有观测员，那我就...免费送你一百个好了。
- 只不过，我的观测员，报上去的全是假数据。
她拍了拍吴雄的肩膀：“别问为什么，执行命令。”
“是！”吴雄虽然一肚子疑问，但对夏青禾的命令，他早就习惯无条件服从了。
一百名精锐山地兵很快散开，像一张无形的大网，铺满了方圆几十里的山林。
“轰！”
第三发炮弹落下，砸在一片空旷坡地上。
爆炸的烟尘还没散尽，负责这片区域的两个士兵就鬼一样的从岩石后窜出。他们飞快的跑到下风口百米外的一处凹地，把早就准备好的引火物跟一大包湿透的树叶点燃。
“呼——”
一股黑中带绿的浓烈狼烟，笔直的冲天而起，在晴朗的天空里显得特别刺眼。
……
鹰愁关，望楼之上。
“报——！！将军！看到了！看到烟了！！”
负责观测的斥候狂喜的喊起来，他指着千里镜里那股狼烟，激动的浑身发抖。
“打中了！！我们打中了！！”
卫康一把抢过千里镜，当他清晰的看到那股代表“命中”的浓烟时，脸上那因愤怒扭曲的肌肉，总算有了一丝放松。
原来...真的有用！！
虽然是盲射，但只要炮弹够多，总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好！太好了！！”他发出一阵压抑的狂笑，“记录刚才的射击诸元！所有的炮，都给我朝着那个方位，三轮急速射！！”
“是！”
炮兵们好像也受了鼓舞，装填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嘭！嘭！嘭！”
一发又一发的炮弹，带着卫康复仇的怒火，呼啸着飞向那股狼烟升起的方向。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下令开火的同时，那两个点燃狼烟的士兵，早就在完成任务后，飞快转移到了两公里外的新潜伏点，正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有兴致的看着一发发炮弹，精准又徒劳的，反复轰炸那片没人的山坡。
而另一边，真正的施工队，在夏青禾的指挥下，已经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区域，吹着口哨继续干活。
敌人的炮火，反而成了他们判断安全区的最好信标。
接下来的几天，一幕特别诡异的场景，在黑石山脉里不断上演。
鹰愁关的炮声，从早到晚，响彻云霄。
而山脉腹地，则像在玩一场盛大的打地鼠游戏。东边一朵烟，西边一朵烟，南边一朵烟，北边一朵烟...
卫康的炮弹，就像被遛的狗，被这一百股假狼烟，调动的东奔西跑，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弹药。
他以为自己在用雷霆之怒，摧毁敌人的生命线。
可实际上，他只是在用一发价值千金的炮弹，去点燃一堆不值钱的湿柴。
而夏青禾的神迹天途，则在这场敌人友情赞助的炮火伴奏里，以一种没人能挡的速度，疯狂的向前延伸。
十天后。
当卫康的最后一发炮弹打光，山里的“雷声”却一点没减时，这位磐石将军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耍了。
他呆呆的站在城楼上，看着那片依旧云淡风轻的山峦，只觉得一股比吐血时更强烈的，冷到骨头里的寒意，笼罩了全身。
那个女人...
她不仅是个会妖法的疯子。
她还是个...能把疯子玩弄在手心里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