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厅的窗外，“总工程师万岁”的呼喊声渐渐平息，但那股足以融化冰雪的狂热，却沉淀在了每个人的骨子里，变成了滚烫的信念。
夏青禾关上窗户，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她转过身，面对着屋里三位新上任的核心高管——总长潘律，总司令夏云峥，以及刚刚被她一个眼神叫进来的，商业女王苏玉娘。
“好了，口号喊完了，现在开工。”
夏青禾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宣布今天下午茶喝什么。
“北境开拓总署，第一次全体会议，现在开始。”
没有繁琐的礼节，没有官样的废话。
潘律和夏云峥迅速进入状态，他们知道，这位“总工程师”的风格就是如此。宏伟的目标，必须拆解成精确到个位数的任务。
苏玉娘则有些不适应，她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改朝换代般的演讲中，此刻看着夏青禾，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这个女人，前一秒还是煽动人心的神，后一秒就变成了冷静到冷酷的项目经理。
“我们的目标，是路。一条能让我们的新式火炮，在三天之内，从磐石城拉到鹰愁关城下的路。”
夏青禾走到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拿起一根指挥棒。
“这条路，暂定名为‘南望’一号公路。”
她用指挥棒在沙盘上划出一条贯穿黑石山脉的红线。
“潘律。”
“属下在。”
“皇帝送来的二十万两白银，四十万匹布帛，我要你在三天之内，全部把它花光。”
潘律的瞳孔猛地一缩。
花光？三天？
这可是能让一个小国打一场十年战争的财富！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夏青禾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要你通过苏老板的渠道，买下整个边境所有我们能用到的东西——粮食、药材、铁锭、铜锭、牛马，以及最重要的，所有闲散的工匠和劳力。有多少，要多少，上不封顶。”
她看向苏玉娘，眼神锐利。
“苏老板，这笔生意，你做得了吗？”
苏玉娘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一生都在追求财富，但当一笔足以颠覆整个边境贸易格局的巨额订单砸在她面前时，她感到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恐惧。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商盟，到底有没有能力，吃下这头巨兽。
这哪里是买东西？
这是要用一个帝国的财富，去发动一场针对整个北境的……工业化革命！
“夏……总工程师，”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您要的量，太大了。这足以买下我们商盟未来三年的所有存货。我需要时间去调动……”
“我给你时间，但鹰愁关的敌人不会给我时间。”夏青禾打断了她。
“我不仅要买光你的货，我还要你成为我的独家代理人。这条‘南望’公路修通之后，所有经此路南下的货物，边境商盟，独占三成利润。以十年为期。”
苏玉娘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一个比贩卖军火，比垄断盐铁，利润高百倍的黄金大道！
夏青禾给她的，不是一笔订单，而是一个商业帝国的未来！
“成交！”苏玉娘几乎是脱口而出，双眼放光，“三天之内，您要的东西，就算把整个黑石山脉翻过来，我也会给您凑齐！”
赌了！
把身家性命，全都赌在这个女人身上！
“很好。”夏青禾点点头，又转向夏云峥。
“哥，你的北境第一军团，从今天起，改名为‘开拓者工程兵团’。”
“什么？”夏云峥一愣，“工程兵团？”
“没错。”夏青禾在沙盘上点了几下，“修路，需要爆破山体，需要架设桥梁，需要对抗随时可能出现的匪盗和野兽。这不是普通工人能干的活。”
“我需要你的士兵，拿起铁镐，扛起炸药。他们既是战士，也是工程师。我要你把军队，打造成一支纪律最严明，执行力最强的建设大军。”
“战争，不是只有砍人。用铁镐为我们的文明开路，比用刀剑去占领一座空城，更有意义。”
夏云峥沉默了片刻，随即重重地点头。
“我明白了。开拓者工程兵团，听候总工程师调遣！”
他已经习惯了。
在妹妹的世界里，军队从来不是目的，而是实现她那些天马行空构想的，最好用的工具。
“最后，是技术问题。”夏青禾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那是科学家即将开启新实验时的独有狂热。
“靠人力去修这条路，太慢了。”
她从身后拿出一卷新的图纸，在桌上展开。
图纸上，是一个无比复杂而精密的庞然大物。一条奔腾的河流被一座巨大的堤坝拦住，水流冲击着一个巨大的轮子，轮子通过一系列齿轮和传动轴，带动着一排排巨大的铁锤，有节奏地起落。
“这是……？”潘律和夏云峥都看呆了。
“水力锻锤阵列。”夏青禾的眼睛在放光。
“从今天起，我们要进入‘蒸汽’和‘液压’的时代。我要在磐石城东边的落凤河，建立一个全新的工业区。”
“我不仅要用水的力量来锻造铁器，我还要用它来粉碎矿石，用来驱动鼓风机，用来切割木材！”
“人力应该被解放出来，去做更需要智慧的工作。重复性的体力劳动，都应该交给机器！”
她的话，像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潘律和夏云云峥面前轰然打开。
他们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原理，但他们能想象出那幅画面——
河水奔流不息，带动着成百上千的机器昼夜轰鸣，钢铁被轻易地锻造成型，巨木被整齐地切割开来。
那不是人力，那是神力！
不，那不是神力。
那是总工程师口中的——科学之力。
……
一个时辰后。
夏青禾的命令，如同一道道精准的电流，传达到了磐石城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但它要征服的，不是敌人，而是脚下的土地和眼前的山脉。
潘律带着新成立的财务部门和内务部门，与苏玉娘的团队展开了一场通宵达旦的疯狂谈判和采购。一箱箱白银被运出，换来的是一张张堆积如山的订单。
夏云峥则在军营里，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动员。他将所有的士兵打散，与工匠们混合编队，成立了上百个“开拓施工队”，并亲自担任讲武堂的第一任“工程学”教官，讲解如何看懂图纸，如何进行爆破。
而夏青禾，则带着老石和所有最顶尖的工匠，站在了落凤河湍急的岸边。
她亲自将第一根标示着大坝位置的木桩，深深地打入了冰冷的河滩。
“总工程师亲自下令了！”
“我们要建一座比磐石城还大的新城，叫‘工业区’！”
“我们要让河水，替我们干活！”
数以万计的工人，包括那些刚刚放下武器的降兵，眼中都冒着光。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是“液压”，什么是“工业区”。
但他们看得懂，听得懂。
总工程师要带领他们，去干一番开天辟地的大事业。
干，就完事了！
当第一批满载着铁锭和粮食的商队，在苏玉娘的催促下，日夜兼程地抵达磐石城时。
当第一声用于开山碎石的爆破声，在黑石山脉的深处响起时。
远在千里之外，鹰愁关的城楼上。
新任守将陈武，正用一块丝绸，擦拭着自己心爱的宝剑，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将军，探子回报，夏青禾那伙逆贼，最近没有任何军事调动。反而……反而在招募大量的工人，到处挖山修路，像是一群疯子。”副将在一旁汇报道。
“修路？”陈武冷笑一声，“蛮夷就是蛮夷，打赢了一两场仗，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以为修两条破路，就能把冬天吃不饱的泥腿子，变成天兵天将？”
“传我命令，全军将士，加紧操练。等开春雪化，就是我们出关剿匪，为卫康将军报仇雪恨之日！”
“是！”
陈武满意地看着南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攻破磐石城，加官进爵的美好未来。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当他在磨剑的时候，他的敌人，已经在建造一座能生产一万把剑的工厂。
他还在第一层，而夏青禾，已经在第五层，开始规划下一个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