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扬起的尘土扑在脸上,凤昭月抬手挡了一下。
玄甲军士滚下马背,单膝跪地,声音发抖:“王爷!京中突发怪疫,百姓高热昏厥,太医束手无策!”
谢陵舟眉头一皱。他刚从地宫出来,肩上的伤还在渗血,寒毒也未彻底压下。可现在没人顾得上这些。
凤昭月已经上前一步,凝视那军士眉心三息。她双眸微闪,金光掠过,看清对方头顶气运如灰黑漩涡盘旋不散——这不是谎报。
她转头看向京城方向。晨光下的城楼轮廓清晰,可她的掌心突然发烫,火纹隐隐浮现。
“走护城河。”她说。
谢陵舟没问为什么。他知道她不会无端开口。他回头下令:“你速回府调兵,封锁各门,查进出人员。”
军士领命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两人牵来战马,直奔京城西门。路上行人渐少,街边有户人家门缝里塞出白布,那是家中有人病倒的标记。再往前,巷口横着草席,底下露出一只青灰色的手。
凤昭月没停下。她盯着前方,火纹热度越来越强。
护城河边已围了几具蒙白布的尸体,空气中飘着一股腐甜味。几个衙役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百姓闭门不出,只留窗户一条缝往外看。
河水浑浊泛绿,表面浮着细小泡沫。凤昭月走到石栏边,闭眼调息,再次催动天机眸。
金光在她眼底闪过,可眼前一阵晃动,视线模糊。昨夜大战耗神太过,强行使用能力让她太阳穴突突跳痛。
谢陵舟立刻扶住她肩膀,掌心贴她后背,内力缓缓输入。
她喘了口气,站稳,重新睁眼。
这一次,她看清了。
河水中蔓延出淡淡红丝,像血脉一样向深处延伸,源头就在河心偏东的位置。与此同时,一个木偶随波浮起,撞上岸边石墩。
那木偶做工粗糙,面部空白,唯独掌心刻着一道纹路——和她掌中火纹一模一样。
她猛地抓住谢陵舟手腕:“有人用我的命格施咒!”
谢陵舟眼神一冷。他摘下腰间苍雪剑,剑尖挑起木偶。
木偶离水瞬间,凤昭月抬手,火纹燃起。火焰顺着她指尖窜出,瞬间包裹木偶。
火光中,木偶扭曲变形,面部竟浮现出一张人脸轮廓,嘴角咧开,像是在笑。几息后,化为灰烬沉入河底。
围观百姓一片死寂。连风都停了。
谢陵舟收剑入鞘,抬手打出信号。玄甲军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封锁两岸。渔网、铁钩、长杆全部备齐,士兵分段下水搜查。
河水腥臭刺鼻,泥沙淤积,打捞极为艰难。前半个时辰,只捞出些朽木残甲。
有士兵低声嘀咕:“是不是搞错了?哪来的邪术,分明是瘟疫……”
话音未落,铁钩勾住一大片织物。
数人合力拖拽,终于将东西拉上岸。
是一具完整尸身。
铠甲样式古旧,胸前铭文依稀可见“前朝禁军”字样。更诡异的是,胸口正中心插着一把扇子——鎏金错银,扇面题字:“清风徐来”。
谢陵舟亲自上前,掰开扇柄机关孔,闻到一丝极淡的药粉味。这是裴仲惯用的折扇,他曾用这扇子释放噬魂散。
第一具尸体被抬上岸后,后续接连不断。
第二具,第三具……每一具都穿着前朝铠甲,心口贯穿同一款式折扇,排列整齐,如同列阵。
到午时,共捞出三百具尸体。
凤昭月蹲在一具尸身旁,伸手轻触其手指。她再次动用天机眸,虽只一瞬,却捕捉到死者临终前最后一念——
“还债。”
她收回手,低声说:“这不是士兵……是祭品。”
谢陵舟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整片河岸。三百具尸体排开,像一座沉默的坟场。每把扇子都指向京城中心,仿佛某种仪式的终点。
“裴仲明明已形神俱灭。”他说,“是谁在替他完成最后一步?”
凤昭月站起身,望向护城河上游。那里是引水渠入口,连接御花园外湖。
“他败逃前,一定留下了后手。”她说,“北狄那边,最近可有动静?”
谢陵舟点头。“暗影昨日回报,裴仲残部曾与北狄使者密会于城外荒庙,交换了一只黑匣。”
“那就对了。”她握紧手掌,火纹再度发烫,“他知道自己活不成,就把灾厄种进京城。用水流传播瘟疫,用尸体布阵,再借我的命格点燃引子——只要我靠近,火纹就会激活整个局。”
谢陵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知道她撑得很辛苦。
“你还记得药王谷守谷人说过的话吗?”她忽然问。
“同源双生,命运相连。”
“可如果……”她顿了顿,“有人想用三百个无辜者的命,换一次逆转天机的机会呢?”
谢陵舟眼神一沉。
就在这时,一名玄甲军士快步跑来:“王爷!我们在扇骨夹层发现纸条!”
他递上一块湿透的绢布,展开后只有四个字——
“医者执灯。”
凤昭月瞳孔一缩。
“御医院副使林执灯?”她问。
“正是。”军士答,“此人今早称病告假,未出现在太医署。”
谢陵舟当即下令:“派人去他府邸,直接破门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命令传下,骑兵立刻出发。
凤昭月却没动。她盯着河面,忽然察觉不对。
三百具尸体都被打捞上岸,可河水中的红丝仍未消失。反而……变得更浓了。
她再次凝视河心。
天机眸开启瞬间,金光掠过水面——
河底深处,还有东西。
不是尸体。
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正中央刻着半句谶语:
“火既燃,路已开。”
而那图案的心脏位置,插着最后一把折扇。
扇面上没有字。
只有一滴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