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发烫的瞬间,凤昭月立刻闭了闭眼。
她没动,也没睁眼,只是把五指缓缓收拢,指尖掐进掌心。那股热意像活物一样在皮肤下窜动,火纹要往外冒。她咬住后槽牙,默念引火诀,将热流往下压,一路引向脚底。
冷。
太冷了。
寝殿里炭盆早熄了,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她手指僵硬。体温一降,火纹就自动激活,这是异能的反噬,她控制不住。
她把掌心贴在大腿内侧,借衣料摩擦散热。额头却开始冒汗,火纹的热度和寒气对冲,让她浑身打颤。
就在她低头藏手的时候,门开了。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敲门。
玄色袍角扫过门槛,谢陵舟站在门口,目光直接落在她手上。
凤昭月猛地合掌,袖子滑下来盖住手腕。她抬头,装作刚醒的样子:“王爷?”
谢陵舟没应声。
他走近床沿,动作干脆利落,一把扣住她手腕,翻过掌心。
烛光下,一道淡红纹路还留在她掌中,像烧过的纸边,微微泛着余热。
“这火痕。”他声音低,“北境萨满用的祭火术,能焚魂驱煞——王妃也会?”
凤昭月心跳一顿。
她说不出话。
否认太快会显得心虚,沉默又像默认。她轻轻抽手,没挣开,就顺势往回缩,肩头微颤,像是怕了。
“炭盆……”她嗓音发抖,“许是靠得太近,烫的。”
她掀开被角,露出旁边冷掉的炭盆:“王爷若不信,可查。”
谢陵舟没松手。
他指尖压在她掌心火痕上,力道不重,却像钉子一样稳。他的手还是冷的,像冰贴着她的皮肤,火纹居然没退,反而跳了一下。
“王府的炭,”她抬眼看他,声音轻了些,“也藏巫蛊之术?”
谢陵舟盯着她。
她没躲眼神。
眼尾那点金辉已经沉下去了,她压住了天机眸。现在她眼里只有烛光,还有点刚醒的茫然。
他说不出她哪里不对。
但就是不对。
刚才他还在书房看边关密报,忽然胸口一松,十年没缓过的寒毒,竟退了一寸。那种感觉,像有人往他经脉里塞了团暖火。
他顺着气息找过来,推开门就看见她蜷着手,额角冒汗,掌心泛红。
这不是炭火能烫出来的痕迹。
他见过北境巫女施法,掌心燃火,焚骨成灰。那种火不伤人,只烧命格。而她掌心的纹路,和祭火阵的符印,几乎一样。
“你知不知道自己掌心是什么?”他终于开口。
“烫伤。”她低声说,“小时候碰过香炉,留下的疤。”
“三年前边关战事,有一队巫女助阵裴仲。”他声音更冷,“她们死前,掌心也有这道纹。”
凤昭月心头一紧。
裴仲的人?
她没想到火纹和敌对阵营有关联。
但她不能慌。
她垂下眼:“臣妇只是丞相府小姐,连宫门都没出过几次,怎会认识巫女?”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王爷若觉得臣妇有异,大可请太医来验。”
谢陵舟看着她。
她神色平静,呼吸也没乱。要说装的,也太稳了。
可他体内的寒毒不会骗人。刚才那一瞬的暖意,是真的。
他松开手。
凤昭月立刻把掌心藏进袖子里。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坐在床沿,像一个被质问后不敢反抗的新嫁娘。
谢陵舟转身走到炭盆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灰烬。
凉的。
他拨开灰,底下没有余温,也不像刚熄的样子。
他站起身,走回床前。
“明日入宫,裴仲必有所动。”他说,“你若撑不住,不必硬扛。”
凤昭月抬眼:“臣妇明白。”
“明白什么?”他盯着她,“明白他会对你下手,还是明白你根本不是表面这样?”
凤昭月没答。
她知道他在试探。
她也不能答。
答了就是露底。
她只能装傻。
“臣妇只明白,今日是王爷的妻子。”她低头,“既入谢府,生死荣辱,皆随王爷。”
谢陵舟静了几息。
然后他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框时,他又停了。
“火纹用多了,会反噬。”他说,“你今晚用了两次。”
凤昭月猛地抬头。
他没回头。
“一次在花轿,烧了符纸。”他声音很淡,“一次在洞房,压内热。刚才……是第三次。”
他说完,推门出去。
门合上。
凤昭月坐在原地,没动。
掌心的火纹彻底褪了,但她背脊全是冷汗。
他怎么知道?
花轿里用火纹没人看见,洞房那次也只是自燃符纸,他凭什么断定她用了两次?
除非……
他能感应到。
她慢慢抬手,看向掌心。
浅红印子还在,像烙上去的。
谢陵舟走了,但她知道他没走远。
他就在外面。
等着她再犯一次错。
她不能用火纹了。明天入宫,危机四伏,但她最多只剩一次机会。
她闭了闭眼,把引火诀在心里过了一遍。
不能再被动激活。必须完全掌控。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板上,冷得一颤。
她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暗格,摸出一张新符。
黄纸,朱砂画纹,是林太医给的压制反噬符。
她咬破指尖,在符上滴了一滴血。
符纸吸了血,边缘微微卷起,像活过来一样。
她把符塞进嫁衣内衬,贴着心口的位置。
然后她抬头看铜镜。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
她知道明天会很难。
但她也清楚——
谢陵舟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不是因为她是替嫁女。
是因为她掌心的火。
她转身,正要回床,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
不是脚步。
是布料擦过门框的声音。
有人靠在门外。
她停下动作,屏住呼吸。
门外那人也没动。
两人隔着一扇门,静默对峙。
她没点灯。
他也没进来。
良久,布料摩擦声消失了。
她走到门边,耳朵贴上去。
外面安静。
她没开门。
她回到床边,坐下,手放在膝上。
掌心朝上。
火纹没再出现。
但她知道它在。
像一头蛰伏的兽,等她下令。
她抬头看窗外。
月亮偏西,快到子时三刻。
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入宫。
她不能睡。
也不敢睡。
她坐直身体,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嫁衣内衬的符纸。
突然,她察觉到什么。
手停住了。
嫁衣里的符纸……在发热。
不是她的火纹引起的。
是另一种热。
像被人用体温捂过很久的那种温。
她掀开衣襟一角,抽出符纸。
背面有一行小字,墨迹未干。
“若他触你,凝视其运。”
字迹陌生,不是林太医的笔风。
但她知道是谁留的。
谢陵舟。
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她脑子飞快转。
是挑盖头的时候?
还是她晕过去那几秒?
不可能。她全程清醒。
除非……
是她用火纹烧符纸那一刻。
他碰过她。
指尖贴过她手腕。
就在那时,他把符纸换了。
她捏紧那张纸。
背面那句话像根刺。
“若他触你,凝视其运。”
他是让她用天机眸看他的气运?
为什么?
试探她?
还是……真的需要她看?
她盯着那行字。
手指慢慢收紧。
窗外风声刮了一下。
她忽然抬眼。
门缝底下,有一道影子。
不动。
她没出声。
手悄悄移向袖中。
那里藏着一把薄刃小刀。
影子停了两息,慢慢移开。
她没追。
她知道是谁。
谢陵舟。
他没走。
他就在外面守着。
等她再用一次火纹。
等她露出破绽。
她慢慢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
掌心全是汗。
但她笑了。
笑得很轻。
好啊。
你想看我出错?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忍不住。
她坐回床沿,把符纸贴回心口。
然后她抬头,看向门口。
门缝里的光被挡住了。
有人站在外面。
她没动。
他就没走。
两人隔着门,谁也没说话。
她坐着。
他站着。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一下。
火苗歪向左边。
像在指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