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灰烬从指缝飘落,凤昭月站在原地没动。她掌心火纹还在发烫,像刚烧完一张符。窗外那串湿脚印一直延伸到月亮门边,却在青石板上断了。
她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案上,指尖轻敲三下。暗影从梁上翻身落地,单膝点地。
“查清楚没有?”她问。
“偏厅到月亮门,只有一人足迹。”暗影抬头,“脚印是新的,鞋底沾着后院的泥。”
“那就是他一个人来的。”凤昭月冷笑,“凤家派个老管家送信,还敢踩到我门口偷看?”
暗影没说话,只将一把短刀递还给她。刀身没出鞘,但她知道是谁留下的。
“去把那老东西带来。”她说,“我要当面问他,谁让他看的。”
一刻钟后,管家被带到书房外。他穿着洗旧的青布衫,手里捧着个木匣,低头站着。
凤昭月坐在案前,没让他进屋。
“父亲让你带什么话?”她问。
“老爷说……”老管家声音发抖,“您若不按计划行事,就会上奏朝廷,揭发您掌中生火,是妖女惑主。”
周围空气一凝。
凤昭月慢慢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火纹瞬间亮起,红光映得整条回廊都泛了暖色。她盯着那老头:“你说我是妖女?”
老头扑通跪下,头磕在地上。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抽出木匣里的信,举到眼前。纸张刚碰到火纹边缘,立刻自燃,火苗顺着信角卷上去,几息间化成灰。
“回去告诉父亲。”她声音很轻,“烧纸钱也该挑日子。”
她弯腰凑近老头耳朵,又补了一句:“我嫁进王府,是为了保全凤家血脉。可要是哪天清算起来——别怪我先断了自家根。”
老头浑身发抖,连滚爬出去。
暗影站在阶下,看着那背影消失在拐角。
“他真会回去传话?”她问。
“会。”暗影说,“这种人最怕死,但也最怕失宠。老爷对他有恩,他不敢瞒。”
凤昭月点头,转身回屋。
第二天天刚亮,她就在书房整理旧物。一堆账册、婚书、礼单翻来翻去,最后从夹层里抽出一封没封口的信。信纸泛黄,边角烧焦,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她把信塞进敞开的紫檀信匣,故意让一角露在外面,写着“助首辅清君侧”几个字。
做完这些,她走出书房,沿着回廊往正院走。
快到转角时,看见谢陵舟迎面走来。
她脚步一顿,手肘轻轻撞上信匣。匣子翻倒,东西散了一地。那封信滑出来一半,正好被风吹开一页。
谢陵舟皱眉,蹲下捡起。
她立刻伸手:“皇叔别看!”
他已经看清了。
“裴仲致凤父?”他念出抬头,眼神冷下来。
凤昭月低头去拿,却被他抬手避开。
“这是哪来的?”他问。
“我不知道……”她声音压低,“可能是以前的东西,混在旧档里了。”
谢陵舟盯着她:“你父亲和裴仲有往来?”
“我不知道。”她重复一遍,手指攥紧裙角,“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您只会觉得我在替他们遮掩。”
谢陵舟没说话,只把信折好收进袖中。
“这事我会查。”他说。
“查出来又能怎样?”她忽然抬头,“他是我爹。我能把他绑了交给您吗?”
谢陵舟看着她。
她眼圈有点红,但不是要哭的样子。更像是压抑太久,终于露出一点裂痕。
“我不是要您大义灭亲。”他说,“但若有通敌之举,军法不容。”
“那就查吧。”她冷笑,“查出来也好,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把我卖了多少次。”
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谢陵舟叫住她,“昨晚有人进过你院子?”
她回头:“怎么了?”
“你的窗纸换了。”他说,“昨夜我没走远,看见你房里点了新蜡烛。而且……”他顿了顿,“你鞋底是干的。”
她心头一震。
他知道有人来过。
但她不能承认自己发现了脚印。
“换窗纸是因为破了个洞。”她说,“蜡烛是暗影点的。至于鞋底——我一直在屋里,当然干的。”
谢陵舟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再追问。
“以后有事直接告诉我。”他说,“别自己扛。”
她没应声,只点了点头,走了。
回到房里,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了口气。
火纹又开始发烫。
她解开袖扣,把林太医给的九花玉露丸吞下去一颗。药味苦涩,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但她笑了。
那封信是假的。
真正的“裴仲致凤父”密信早在三天前就被她用天机眸看过内容,然后焚毁。她仿写的这封,只写了半句真话,其余全是陷阱。只要谢陵舟去查,就会发现凤家账目里有大量流向北狄商队的资金记录。
而那些账本,她已经让人悄悄放进了凤父书房的暗格。
她走到铜镜前,撩开鬓发。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青痕。但她眼神很稳。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谢陵舟会彻查凤家。
凤父会慌。
然后——他会找裴仲求救。
到时候,裴仲为了自保,一定会舍弃凤家。
一步接一步,环环相扣。
她不是被动等死的那个替嫁小姐了。
她是执棋的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暗影。
“王妃。”她低声说,“老夫人那边托人送了燕窝来,说是给您补身子。”
凤昭月冷笑:“又是云娘送来的吧?”
“不是。”暗影摇头,“这次是个陌生婆子,脸没见过。但燕窝碗底刻了个‘凤’字,确实是府里的东西。”
她走到桌前,掀开盖子闻了闻。
没毒。
但她还是用银簪试了一下。簪尖微微变黑。
“表面无毒,里面加了软筋散。”她说,“量不大,喝多了才会发作。”
“要处理掉吗?”
“不。”她合上盖子,“端回去。就说我说的——多谢母亲关心,明日我亲自回府道谢。”
暗影愣了一下:“您要回去?”
“当然。”她笑,“我不回去,他们怎么敢做更大的事?”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底层抽屉,取出一个小瓷瓶。瓶身上画着火焰纹路,是林太医特制的护脉丹。
她倒出一粒含在舌下。
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火纹渐渐安静。
她知道这一局才刚开始。
凤家想用“妖女”罪名压她。
她就反手把整个家族拖进泥潭。
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在玩火。
外面日头升高,阳光照在回廊上。
她推开房门走出去,风掀起披帛一角。
阶下站着暗影,低着头。
她停下脚步。
“等会儿若有人问起那封信。”她说,“你就说——王妃吓得脸色都白了。
但她说这话时,嘴角分明往上扬着。
阳光落在她眼角,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