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良才强自镇定:“不知大人寻下官何事?”
叶政没有回答,而是从案几上拿起一叠厚厚的卷宗,随手翻开一页,念道:“景和十一年春,你借修缮河堤之名,强行向境内商户摊派银钱三千两,中饱私囊,可有此事?”
不等伍良才反驳,他又翻一页:“景和十二年夏,你为强占西街李寡妇家祖传宅基,纵容恶仆将其独子打成重伤,后不了了之,可有此事?”
“景和十三年秋,你收受邻镇盐枭贿赂,纵容其私盐入境,冲击官盐,可有此事?”
……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人证、物证,甚至一些连伍良才自己都快遗忘的龌龊勾当,都被叶政用平淡无奇的语气清晰地罗列出来。这些罪证,有些是他昨日翻阅积压旧卷宗发现的端倪,有些是谢大壮带着护卫暗中查访所得,效率之高,准备之充分,令人咋舌。
伍良才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试图狡辩:“大人!这、这都是污蔑!是有人构陷下官!”
“构陷?”叶政冷笑一声,将卷宗重重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伍良才浑身一颤,“那你昨日派人去南家,公然叫嚣,逼迫南家交出女儿南施给你为妾,否则便要其家破人亡!这可是构陷?!此事,本官的护卫亲耳所闻,南家上下乃至街坊四邻皆可作证!你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强逼民女,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叶政声色俱厉,如同惊雷炸响在公堂之上。
伍良才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打得晕头转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这才意识到,这位看似温和的钦差,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他自投罗网!
“来人!”叶政不再给他任何机会,霍然起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决断,“摘去伍良才顶戴花翎,剥去官服!将其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其所犯罪行,本官将即刻上奏朝廷,请旨定罪!”
命令一下,随叶政而来的精锐护卫如虎狼般扑上,三两下便将瘫软如泥、连求饶都忘了的伍良才制住,当众扒掉了那身象征权力的官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他拖了下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叶政这雷霆万钧的手段震慑住了。那些原本还对这位年轻钦差心存疑虑或观望的吏员乡老,此刻看向叶政的目光中,只剩下了深深的敬畏。
叶政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沉声道:“伍良才渎职枉法,罪证确凿,已不配为父母官。在新的县令到任之前,有德镇一切政务,暂由本官亲自署理。望诸位各司其职,安抚百姓,勿生事端。”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有德镇。压抑已久的民怨如同火山般喷发,到处都是百姓奔走相告、拍手称快的声音。
而被阴云笼罩多日的南家,无疑是感受最为深刻的一家。南发得知消息时,正在库房清点货物,他先是愣住,随即丢下算盘,拉着夫人苏氏便往外跑,连衣裳都来不及换。
夫妻二人几乎是冲到了叶宅门外,南发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对着门房大声道:“快!快禀报叶大人!南发携内子,特来拜谢大人天恩!”
在前厅,见到叶政,南发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哽咽:“叶大人!您……您为我南家,为这有德镇,除了这一大害!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若非大人,我那小女施儿恐怕……大人恩同再造!”
南夫人苏氏更是泪如雨下,拉着女儿们便要下拜。
叶政依旧平和,虚扶一下:“南老板言重了。分内之事,不必挂怀。”
当南发得知叶政将暂代县令之职时,更是喜出望外,连声道:“太好了!有大人坐镇,我等百姓便可高枕无忧了!”
叶政依旧平和,虚扶一下:“南老板言重了。分内之事,不必挂怀。”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站在南发身旁、眼角还带着泪痕的南夫人苏氏,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语气也变得更为家常:
“说到这个,本官还要代内子多谢南夫人。”
南夫人苏氏正用帕子拭泪,闻言一怔,连忙道:“大人折煞民妇了,民妇……民妇何曾帮得上叶夫人什么?”
叶政笑容和煦,语气真诚:“夫人过谦了。内子初来乍到,对此地风物人情一概不知,心中常感忐忑。那日与夫人一见如故,承蒙夫人不弃,以姐妹相称,陪她逛街散心,细说本地风俗,让她倍感亲切,这几日心情都开朗了许多。这份情谊,叶某与内子都铭记于心。”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既点明了谢蒂儿对南夫人的好感,抬高了南夫人的地位,又将一次普通的社交往来赋予了“雪中送炭”般的温情色彩。
南夫人苏氏听得心头一热,又是感动又是惶恐,连连摆手:“叶大人言重了,实在言重了!能与叶妹妹……能与尊夫人相识,是民妇的福气。妹妹风华出众,待人亲和,能与她说说话,是民妇的荣幸才对,哪里谈得上帮忙,实在是当不起大人的谢意。” 她心中却是暖流涌动,只觉得这位钦差大人不仅手段雷霆,待人竟也如此谦和周到,全然没有上位者的架子。
叶政顺势而言,语气自然无比:“内子与芙儿都对府上几位千金称赞有加,尤其芙儿,与府上三姑娘、四姑娘年纪相仿,甚是投缘。若是方便,待本官处理完手头积压的公务,不日便携内子与孩子们,过府拜访,也让她们小辈多亲近亲近,不知南老板与夫人意下如何?”
这话如同仙音,让南发和南夫人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携家眷正式拜访!这意味着钦差大人是真心要与他们南家交往,而非仅仅停留在官民层面!这对于刚刚经历大难、亟需稳固靠山的南家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南发激动得脸都涨红了,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洪亮得差点掀翻屋顶:“方便!方便!一万个方便!大人、夫人和小姐们肯赏光驾临寒舍,是我南家祖上积德,蓬荜生辉啊!我……我这就回去,让人里里外外彻底打扫,定要扫榻以待,恭迎大人一家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