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离去后,小花厅内的议论声并未停歇,反而如同解开了某种束缚,变得更加活跃起来。关于南施大小姐失踪的缘由,各种猜测和说法在几桌食客间交织碰撞,勾勒出事件背后更为复杂诡谲的轮廓。
叶子芙刚被墨天安抚着坐稳,小耳朵就又捕捉到了新的“线索”。
“私奔?我看未必!”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有些见识的老者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邻桌听清,“那乞丐是个什么人物?浑浑噩噩,自身难保,南大小姐就算……就算心智不全,跟着他能有什么好处?这私奔之说,怕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他这话立刻引来了附和。
“老哥说得在理!我瞧着也不像。南大小姐那模样,说是仙女儿下凡都不为过,伍县令早就垂涎三尺了,能轻易让她跟个乞丐跑了?”
“可不是嘛!要我说,指不定就是伍县令那边等不及,或者怕南老板暗中把女儿送走,干脆先下手为强,派人把南大小姐给……”那人说到此处,用手在脖子下面比划了一下,做了个抹刀的动作,脸上露出 “你懂的”的惊悚表情,“然后故意放出私奔的消息,把自己摘干净!”
这个猜测显然比“私奔”更让人脊背发凉,桌上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能吧?伍县令再怎么说也是父母官,敢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哼,父母官?他干的缺德事还少吗?为了霸占良田,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为了搜刮钱财,巧立名目增加的税赋还少吗?看上谁家姑娘,使手段弄到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这次踢到了南老板这块有点硬的铁板而已!”
“对啊,南老板虽说是个商人,但在咱们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结交不少乡绅,伍县令明着强抢恐怕难以服众,来暗的……未必做不出来!”
“嘘!慎言!慎言!”有人紧张地提醒道,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叶子芙听着这些越来越惊悚的猜测,小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她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走失或者一桩带着些离奇色彩的“私奔”,没想到背后可能牵扯到如此黑暗的官场倾轧和人命关天的大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感觉手心里有些冒汗。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的小拳头。叶子芙抬头,对上母亲谢蒂儿温柔却带着一丝凝重的目光。谢蒂儿显然也将那些议论听了个七七八八。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拿起公筷,给叶子芙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清淡小菜,柔声道:“芙儿,莫怕,也莫要尽信这些市井流言。事情真相如何,还需查证。”
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叶子芙看着母亲沉静的面容,心中的那丝慌乱渐渐平复下来。是啊,有爹爹和娘亲在呢。
然而,谢蒂儿接下来的话,虽然声音依旧轻柔,却透出了一股叶子芙很少在她身上感受到的冷冽与决断。她微微倾身,靠近叶子芙,用只有母女二人和近在咫尺的墨天墨云能听清的音量,清晰地说道:“不过,若这些传言有几分是真,那位伍县令果真如此无法无天,仗势欺人,甚至可能草菅人命……”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是属于官家夫人,更属于一个被触及到底线的母亲和女性的锋芒:“那你爹爹,绝不会坐视不理,定会为南家,为这有德镇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叶子芙望着母亲,只见谢蒂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自信的弧度,继续低语:“芙儿,你需知晓,你爹爹此次南下,手持圣旨,乃是陛下亲封的‘御南钦差’。这南境十九镇,两大州府,无论军政民情,大小官员,皆需听你爹爹调遣节制。他手持临机专断之权,可先斩后奏!”
这些话,像是一颗颗小石子投入叶子芙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她虽然知道爹爹是来做大官的,但具体有多大,权利有多重,她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此刻听母亲娓娓道来,她才真切地感受到,爹爹肩膀上那副担子的重量,以及……那随之而来的,足以撼动一地格局的力量。
谢蒂儿的目光扫过窗外,仿佛能穿透客栈的墙壁,看到那不知在何处的县衙,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平淡的笃定:“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在你爹爹这位钦差面前,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芝麻小官。”
她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怒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毋庸置疑的碾压感:“若他当真作恶多端,证据确凿,你爹爹随手……便能将他碾死,为民除害,亦是为朝廷清除蠹虫。”
“随手碾死”……这四个字从向来温婉的母亲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反差和力量感。叶子芙睁大了眼睛,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她不是嗜杀之人,内里七十岁的灵魂更懂得生命的可贵。但她同样明白,在某些时候,权力的正确运用,就如同利剑出鞘,是为了斩断邪恶,守护良善。
她脑海里浮现出南昭姐姐那强忍泪水的脸庞,浮现出周围食客们谈及伍县令时那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如果……如果那个伍县令真的那么坏,如果南施姐姐的失踪真的与他有关……那么,爹爹的到来,或许真的就是南家,乃至这个小镇的转机。
墨天和墨云站在身后,将谢蒂儿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墨天目光微闪,对叶政大人的权势有了更深的认知,心中护卫之责愈重。墨云则是胸膛微微挺起,眼中闪过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只觉得跟在这样的大人身边,方能践行仗义执言、铲奸除恶的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