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带着他那群嗷嗷叫的拥趸,以及数百名被“先到先得”刺激得双目赤红的饥民,如同决堤的浊浪,乱哄哄地涌向张家庄的方向。尘土飞扬,脚步声杂乱,夹杂着兴奋而狂野的嚎叫,那声势,竟一时压过了留在原地、尚处于茫然中的人群。
“阳哥!再不动手就真晚了!” 张铁锤急得直跺脚,看着远去的人流,眼珠子都红了。他身边的曾大牛、赵石头等人也面露焦躁,纷纷看向沈正阳。留下的人群更是骚动不安,许多人伸着脖子张望,脚下蠢蠢欲动,生怕去晚了连残羹冷炙都捞不着。
沈正阳却依旧站在土台上,身形如岳,纹丝不动。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张家庄那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般匍匐的轮廓,眼神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说了,不着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身边核心几人焦躁的情绪稍稍平复,“你们听听,这动静。”
众人下意识地侧耳倾听。远处传来的,只有狂乱的呼喊和杂沓的脚步声,并无预想中的激烈搏杀声。
“张家大院墙高门厚,护院也不是摆设。” 沈正阳缓缓分析,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赵虎他们这样一窝蜂冲过去,无头无脑,除了送死,惊动里面的护院,没有任何用处。等着看吧。”
他的镇定感染了众人。曾大牛等人强行按捺住性子,一边努力安抚着身后躁动不安的队伍,一边紧张地望向张家庄的方向。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也给远处的张家大院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金边。
突然!
一阵隐约的、不同于之前狂呼乱叫的喧哗声从张家庄方向传来!那声音里夹杂着惊恐的尖叫、痛苦的哀嚎,以及一种兵刃碰撞的、令人牙酸的锐响!
“打起来了!” 有人失声喊道。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期的“攻破”喜讯并未传来。那喧哗声并未持续太久,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迅速变得零星,继而转化成一片更加混乱的、如同潮水退却般的哭喊和奔逃声!
紧接着,众人看到了让他们心悸的一幕。
之前气势汹汹冲出去的那股“洪流”,此刻如同被巨石砸碎的浪花,以更快的速度,更加狼狈不堪地倒卷了回来!
冲在前面的人连滚带爬,脸上写满了恐惧,不少人身上带着伤,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后面的人更是丢盔弃甲,连手中的“武器”——那些锄头、木棍都丢弃了不少,只顾着亡命奔逃。赵虎被几个心腹搀扶着,踉跄跑在人群中,他之前那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左臂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如纸。
败了!
而且败得如此迅速,如此凄惨!
留在原地的人群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现实当头棒喝,之前的躁动和贪婪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所取代。他们看着那些哭爹喊娘逃回来的人,仿佛看到了自己刚才如果跟着冲出去的下场。
张铁锤、曾大牛等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沈正阳的目光中,充满了后怕和难以言喻的敬畏。阳哥……他早就料到了!
赵虎一行人溃逃到近前,惊魂未定地停下,一个个瘫倒在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未能掩饰的恐惧。赵虎被人扶着,羞愧难当,不敢与沈正阳对视。
沈正阳这才缓缓从土台上走下,来到溃败的人群面前。他没有嘲讽,没有斥责,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惊惶未定的脸。
“现在,”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还有人怀疑,为什么要听令吗?还有人觉得,乱哄哄地冲上去,就能吃到饱饭吗?”
死寂。
一片死寂。
只有败退者们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泣声。
所有人都明白了。饥饿和勇气,并不足以砸开那高墙深院。混乱,只会带来死亡。
沈正阳重新站上土台,目光扫过全场。此刻,再无人敢与他对视,再无人发出质疑的喧哗。上千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里面充满了恐惧、期待,以及一种终于认清现实后的……顺从。
“想活命,想吃饱饭,从现在起,一切行动,必须听我号令!” 沈正阳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再重申第一条铁律:一切缴获,必须归公,由我统一分配!谁敢私藏抢掠,乱我军心,就别怪我沈正阳——刀下无情!”
冰冷的杀意伴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这一次,再无人敢出声反对。
沈正阳知道,血的教训,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这支乌合之众,终于在这惨痛的失败面前,被初步拧成了一股绳。
而接下来,就该轮到他,来展示如何用智慧和纪律,去撬动那看似坚固的堡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