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如同有亿万根无形的钢针，从灵魂最深处扎入，疯狂搅动。
沈筹踉跄一步，单手撑在一块枯黑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
通往幽影古墓的道路，是一片死寂的荒原。阴气凝结成灰黑色的雾霭，在地面上缓缓流淌，吞噬着一切光线与生机。
但此刻，沈筹眼中的世界，比这荒原更加破碎不堪。
视野的边缘，无数乱码般的数据流疯狂闪烁，像是濒临崩溃的程序。
深渊烙印的反噬，比他预想中来得更猛烈，更狂暴。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他的魂体时而感到被烈火灼烧，时而又如坠冰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化作这幽冥世界的一缕尘埃。
他必须尽快赶到幽影古墓，找到楚天恒，完成交易，拿到那件能够暂时稳定烙印的物品。
否则，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阵充满恶意的狞笑声，伴随着微弱的哀嚎，顺着阴风飘了过来。
沈筹眼神一凛，强忍着灵魂的撕裂感，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处嶙峋的怪石，向声音来源望去。
不远处的空地上，三个身穿李家服饰的鬼修，正围绕着一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阵法。
阵法中央，十几个形态虚弱的游魂被禁锢着，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献祭品。”
沈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个词。
这是楚天恒麾下的走狗，在用低阶鬼魂的魂力，强行激活某种用于探索古墓的阵法。
一个满脸横肉的鬼修狞笑着，伸手从游魂中抓出一个看起来最为瘦小的鬼魂。
那小鬼魂拼命挣扎，发出无声的哀求。
“别挣扎了，能为我们李家的大业献祭，是你这等废魂百世修来的福分！”
鬼修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与残忍，拖着那小鬼魂就往阵法核心走去。
沈筹的目光冷漠地扫过这一切。
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多管闲事的时候。他的状态极差，任何一次出手都可能加剧烙印的反噬，让他彻底失控。
潜伏，等待，保存力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就在那鬼修将小鬼魂粗暴地推倒在地时，那小鬼魂惊恐地抬起头，视线与远处的沈筹在空中短暂交汇。
一瞬间。
世界在沈筹的眼中轰然崩塌。
那双眼睛……
那双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睛……
还有那个下意识蜷缩身体，想要保护自己的微小动作……
轰！
无数尘封的画面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前世，那个在大雨滂沱的巷子里，被他从几个恶霸手中救下，同样用这般眼神看着他的瘦弱女孩。
那个为他缝补衣服，为他准备热汤，在他最落魄潦倒时，给了他唯一温暖的云娘。
最后，却因为他的仇家报复，惨死在他面前的云娘。
“云……娘？”
沈筹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
荒芜的幽冥之地褪去色彩，变成了那个他永生难忘的、下着暴雨的肮脏巷口。
眼前那几个狞笑的李家鬼修，也变成了前世那几个手持利刃、满脸狰狞的仇家。
撕裂灵魂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地狱深处升腾而起的、冰冷到极致的杀意。
他不能……
他不能再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一次，已经够了！
“找死！”
其中一个李家鬼修似乎察觉到了这股惊天的杀意，猛然回头。
他只看到一道无法用视觉捕捉的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至。
然后，他的意识便永远陷入了黑暗。
沈筹的手掌，缭绕着漆黑的数据流，精准地从第一个鬼修的胸口穿过，将其魂芯捏得粉碎。
“什么人？！”
另外两人大惊失色，刚要做出反应。
沈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们中间。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高效的杀戮。
他像一个被设定了清除指令的幽灵，每一次出手，都带走一条生命。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三个在外界也算一方好手的李家鬼修，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化作了最精纯的阴气，消散在空中。
狂暴的杀意缓缓退去，沈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他一步步走向那个瘫坐在地，已经完全吓傻了的小鬼魂。
破碎的记忆与眼前的现实交叠，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过后的疲惫，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深入骨髓的温柔。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摸对方。
“别怕。”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了……云娘……”
那小鬼魂，也就是小石头，被这恐怖又温柔的强者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就是这个动作，让沈筹眼中的最后一丝幻象也彻底破碎。
轰！
数据风暴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席卷了他的脑海，仿佛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成碎片。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世界在他眼前旋转、下沉。
扑通一声，沈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轻微而犹豫的触碰，将沈筹从混沌中唤醒。
他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担忧和感激的小脸。
是那个小鬼魂，小石头。
他正跪坐在自己身边，看到自己醒来，顿时喜出望外。
“大、大人……您醒了？”小石头结结巴巴地开口，“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
沈筹撑着身体坐起，脑海中的剧痛已经缓解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四周，那些被当做祭品的游魂早已趁机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这个胆小又有点傻的家伙守在这里。
幻觉已经消失了。
眼前这个，不是云娘。只是一个恰好触动了他记忆扳机的、无辜的陌生鬼魂。
沈筹心中有些复杂，他本能地开启了【数据化洞察之眼】，想确认一下这个小鬼魂的状态。
淡蓝色的数据面板在小石头身上浮现，闪烁了几下后终于稳定下来。
看到“已规避”三个字，沈筹心中稍安。
然而，就在下一秒，数据面板最下方，一行全新的词条，如同鲜血般，以一种刺目的猩红色，缓缓浮现。
嗡！
沈筹的脑袋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污染？
因果牵连？
这行字，像是一道来自深渊的诅咒，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不祥与毁灭的气息。
他救了他。
但他的力量，那源自深渊烙印的力量，在他出手干涉小石头命运的瞬间，也像跗骨之蛆一样，缠上了这个无辜的灵魂。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沈筹的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小石头那双清澈、充满感激的眼睛，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不……怎么会这样？”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的干涉……污染了他？”
他本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可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散播瘟疫的灾厄之源。
沈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小石头，内心被一个恐怖的问题彻底吞噬。
我……究竟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