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的路刚过半月,城东的杏林就出了新鲜事。猎户老张来报,说山猪没再来糟蹋果子,却有群野猴在枝头搭了窝,专挑最熟的杏子往树下扔,砸得路过的孩童哇哇哭。
“这些猴崽子精得很,”老张蹲在桃语轩的石阶上,吧嗒着旱烟,“见了人就往树上蹿,扔的杏子比石头还准,前天砸中了药铺掌柜的帽子,把他的老花镜都吓掉了。”
二师兄正蹲在院里磨剑,闻言“哐当”一声放下磨石:“我去收拾它们!保证打得它们再也不敢来!”
“别莽撞。”阿桃从厨房端出刚蒸好的米糕,递了块给老张,“野猴也是怕生,说不定是山里没吃的了,才来杏林讨食。”她想起孤本里苏晴前辈写的“万物有灵,赶不如引”,指尖在米糕上轻轻划着,“或许能想个两全的法子。”
老张咂咂嘴:“难哟。这些猴崽子记仇,去年猎户想设陷阱抓它们,反倒被掀了屋顶,现在见了穿兽皮的就扔石头。”
阿桃看着案上的孤本,忽然翻到某页——上面画着个竹筐,里面装着野果,旁边写着“后山的猴儿爱偷桃,不如在崖边摆些果子,它们便不扰桃林了”。字迹是凌前辈的,旁边还有苏晴前辈画的小猴子,正捧着桃子咧嘴笑。
“有了。”她眼睛一亮,“咱们给它们搭个喂食台,再在杏林边种些它们爱吃的野山楂,引着它们往那边去,不就成了?”
二师兄挠挠头:“这能行吗?猴子哪有那么听话。”
“试试才知道。”阿桃起身往杏林走,“苏前辈说过,万物都贪甜,你对它好,它自然记着。”
杏林里果然热闹。十几只野猴在枝头蹦跳,金黄的杏子像雨点似的往下落,砸在新铺的青石板上,溅出甜甜的汁水。阿桃刚走近,就有只老猴呲着牙扔来颗烂杏子,擦着她的衣角落在地上。
“别扔!”她从篮子里拿出些米糕,往石桌上摆,“这个比杏子甜,尝尝?”
老猴狐疑地盯着她,迟迟不肯下来。二师兄在旁边憋笑:“师妹,它们哪懂这个,我看还是……”
话没说完,一只小猴子突然从树上蹿下来,抓起块米糕就往嘴里塞,眼睛瞪得溜圆,像是从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老猴见没事,也慢慢爬下来,试探着叼了块米糕,嚼了两口,尾巴竟轻轻摇了起来。
“你看,”阿桃笑着说,“它们懂的。”
接下来几日,阿桃每天都来送米糕,二师兄则带着几个师弟在杏林边挖坑,种上从山里移来的野山楂苗。野猴们渐渐不怕人了,有时还会蹲在枝头,看着他们挥锄头,像群监工的小老头。
老张来看时,惊得烟斗都掉了:“真神了!这些猴崽子昨天还抢我背篓里的干粮,今天竟给我摘了串熟杏子!”他手里捧着串金黄的杏子,上面还沾着猴毛,“你说奇不奇?”
阿桃接过杏子,咬了口,甜得舌尖发麻。她忽然想起沉岳剑上的影子——苏晴前辈正往竹筐里摆野果,凌前辈在旁边画猴子,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个小小的笑脸。原来有些道理,从不是写在书里的教条,是藏在“你喂我米糕,我送你杏子”的默契里。
野山楂成活那天,阿桃在杏林边立了块木牌,上面写着“共食此林”,旁边画了只捧着米糕的猴子,是二师兄的手笔,虽然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憨气。老猴蹲在木牌上,用爪子指着“食”字,像是在认这个字。
“它好像看懂了。”二师兄惊讶地说。
“或许吧。”阿桃望着枝头打闹的猴子,它们再也不扔杏子了,反倒把最熟的果子摘下来,堆在石桌上,像是在回礼。她忽然觉得,所谓守护,不只是赶走坏的,更是留住好的——留住杏林的甜,留住猴子的灵,留住人与万物之间那点不需言说的温柔。
回桃语轩的路上,二师兄忽然说:“师妹,我娘让我问你,明天要不要去摘野山楂?她说泡在桃花酒里,能解腻。”
阿桃笑着点头,风从杏林吹来,带着山楂叶的清香和杏子的甜,混在新铺的路香里,像支轻快的歌。沉岳剑在剑鞘里轻轻震动,剑身上映出漫天飞舞的杏花,像五百年前的春天,正顺着这缕风,落在他们的脚印里。
夜里,阿桃在孤本上添了新的批注,画了只叼着米糕的小猴子,旁边写着:“今日与猴儿共食杏林,才懂苏前辈说的‘天地为厨,万物为客’。原来最难得的不是降服,是共处——像杏花落在青石板上,既不硌着路,也不辜负花。”
窗外的老桃树沙沙作响,像是有猴子在枝头偷瞄,又像是苏晴前辈在笑着点头。远处的杏林里,偶尔传来猴子的轻啼,混着新修路上的虫鸣,把这寻常的夜晚,酿得又暖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