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雁门关外。
残阳如血,将连绵的群山染成暗红色。李定国勒马山脊,任北风卷起猩红斗篷。脚下是蜿蜒的长城,更远处,蒙古草原的尽头,隐隐可见后金游骑的身影。
“将军,探马回报,”副将王栓柱催马近前,压低声音,“正白旗的一个牛录,约三百骑,正在三十里外的黑山沟扎营。”
李定国眯起眼睛,手搭凉棚望去。暮色中,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在苍茫天地间几乎难以察觉。
“传令:全军熄火,马衔枚,人衔草。子时出发,寅时抵达攻击位置。”
王栓柱一愣:“将军,要不要先向经略府请令?这毕竟是越境出击...”
“等请令下来,鞑子早跑没影了。”李定国冷冷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出了事,我担着。”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夜枭盯紧大同方向。听说曹化淳的干儿子在大同监军,别让他坏了我们的事。”
夜幕渐渐降临,一千精骑隐入群山,如同鬼魅。
同一时刻,开封经略府。
张世杰正在查看北疆地图,曹化淳不请自来。
“张大人,”曹化淳皮笑肉不笑,“听说李将军带兵出关了?这可是越权啊。”
张世杰头也不抬:“建奴游骑屡犯边境,边军畏战不出。李定国巡边御敌,有何不可?”
“巡边御敌自然应当,”曹化淳拖长了语调,“可咱家听说,李将军带的是全部骑兵精锐?这要是有什么闪失...”
“曹公公是盼着李定国打败仗?”张世杰终于抬头,目光如刀。
曹化淳干笑两声:“咱家只是担心。毕竟李将军是降将,万一...”
“没有万一。”张世杰打断他,“李定国若是败了,本官亲自提兵北上。若是胜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曹化淳:“还请曹公公如实上奏,为将士们请功。”
曹化淳脸色微变,讪讪告退。
刘文秀从屏风后转出,忧心道:“大人,曹化淳这是要去给李将军下绊子啊。”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张世杰指向地图,“我担心的是这里。”
他的手指点向宣府方向:“据夜枭密报,宣府总兵姜镶与清军暗通款曲。若是李定国在雁门与清军交战,姜镶很可能会断他后路。”
刘文秀倒吸一口凉气:“那要不要急令李将军撤回?”
“来不及了。”张世杰摇头,“现在只能相信李定国的判断。传令给夜枭,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寒光一闪。
寅时二刻,黑山沟。
李定国趴在山崖上,俯瞰谷底的后金军营。营地布置得颇有章法,哨位、马厩、主营帐错落有致,显示出这支军队的训练有素。
“将军,看旗号是正白旗的部队,”王栓柱低声道,“带队的是个甲喇额真,叫鳌拜。听说很能打。”
李定国仔细观察着营地的动静:“传令:一队占领北面制高点,二队堵住谷口,三队随我突袭。记住,不要恋战,烧了粮草就走。”
“那俘虏...”
“不要俘虏。”李定国冷冷道,“我们人少,带不走。”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后方奔来。夜枭探子滚鞍下马,急声道:“将军,大同方向出现一支明军,约两千人,正在快速接近!”
王栓柱脸色大变:“是曹监军的人!他们来干什么?”
李定国眼中寒光一闪:“来抢功,还是来坏事,很快就能知道。计划不变,按原定时间出击!”
他翻身上马,扫视着整装待发的骑兵:“弟兄们!建奴践踏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百姓!今天,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士兵们压抑着低吼,眼中燃烧着战意。
“记住经略大人的训示:快、准、狠!出击!”
寅时四刻,战斗打响。
李定国亲率三百精骑,如利剑般插入后金营地。战马奔腾,蹄声如雷,瞬间冲垮了外围防线。
“敌袭!”后金哨兵刚发出警报,就被一箭封喉。
营地顿时大乱。许多后金士兵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披甲,就被冲进来的明军骑兵砍倒。
李定国一马当先,长枪如龙,所过之处无人能挡。他专门寻找后金军官下手,枪尖每次都精准地刺向咽喉要害。
“不要恋战!烧粮草!”他大声下令。
士兵们纷纷抛出火把,点燃帐篷和粮车。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鳌拜终于组织起抵抗,率领亲兵反扑过来。这个满脸横肉的后金将领确实勇猛,连砍数名明军骑兵。
“南蛮子!受死!”他挥舞着狼牙棒,直扑李定国。
李定国不闪不避,长枪如毒蛇般刺出。两马交错,枪尖精准地刺入鳌拜的肩胛。
“啊!”鳌拜惨叫一声,狼牙棒脱手。
李定国正要补上一枪,突然侧翼一阵大乱。
“将军!大同的军队到了!”王栓柱急声喊道,“他们在攻击我们的后队!”
李定国扭头看去,果然见一支明军从谷口杀入,正在与堵截谷口的二队交战。
“妈的!果然来坏事!”他啐了一口,果断下令,“撤!”
明军骑兵迅速脱离战斗,向预定撤退路线转移。但大同军队紧追不舍,明显是要把他们和后金军一起堵在山谷里。
“将军,怎么办?”王栓柱急问。
李定国目光冷峻:“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传令:全体换装!”
士兵们迅速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的后金军服——这是出战前就准备好的。
“分成三队,交替掩护。让大同军和鞑子自己打去!”
天色微明时,李定国带着部队撤到安全地带。清点人数,伤亡不足百人,却歼敌二百余,烧毁大批粮草。
王栓柱兴奋地道:“将军,这一仗打得漂亮!看鞑子还敢不敢小瞧我们!”
李定国却面无喜色:“大同军那边情况如何?”
“嘿嘿,”王栓柱笑道,“他们和鞑子真打起来了,伤亡不小。后来发现上当,想追我们,早没影了。”
正在这时,夜枭探子又来报:“将军,宣府总兵姜镶昨夜暴毙!”
李定国瞳孔一缩:“怎么回事?”
“说是突发急病。但夜枭的兄弟发现,他中毒身亡。”
李定国立即明白,这是经略府的手段。张世杰远在开封,却能精准地清除隐患,这份掌控力让他不寒而栗。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王栓柱问。
李定国沉思片刻:“巡边继续。这一仗只是开始,建奴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望向北方,目光深邃:“我总觉得,这次遭遇战没那么简单。一个甲喇额真,为什么要亲自带队深入边境?”
“将军的意思是...”
“这很可能是一次试探。”李定国沉声道,“多尔衮在试探我们的虚实,也在试探朝廷的态度。”
他想起那支来自大同的“友军”,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外有强敌,内有隐患。这场仗,比想象中更难打。
五日后,开封经略府。
张世杰看着李定国的战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好个李定国,这一仗打得漂亮。”
刘文秀却忧心道:“大人,曹化淳正在大肆宣扬,说李将军擅启边衅,破坏和议。朝中已经有人上本弹劾了。”
“和议?”张世杰冷笑,“建奴的铁骑都踩到脸上了,还谈什么和议?”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李定国这一仗,打出了我们的威风,也试探出了朝廷的态度。传令:重赏参战将士,阵亡者抚恤加倍。”
“那曹化淳那边...”
“不必理会。”张世杰淡淡道,“你去找苏明玉,让她在下一期《中原商报》上,详细报道这次大捷。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谁在保家卫国!”
刘文秀会意,这是要利用舆论造势。
这时,赵铁柱送来密信。张世杰看完后,脸色凝重。
“大人,出了什么事?”
“你自己看。”张世杰把信递过去。
刘文秀接过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皇上下旨,要调李将军去湖广剿匪?”
“明升暗降的老把戏。”张世杰冷笑,“说是升任湖广总兵,实则要调离北疆。”
“那我们要不要...”
“不必。”张世杰眼中闪过厉色,“我自有办法。”
他取过纸笔,飞快地写下一封信:“八百里加急,送给祖父。”
信上只有一句话:“北疆危殆,定国不可离。孙儿恳请祖父联络勋贵,再上一本。”
他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但为了中原安危,他必须赢。
窗外,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北疆的烽火,才刚刚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