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云星，地表。
刚刚建成的生态穹顶下，温暖的人造阳光洒落，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慵懒的金色。
凌飒躺在一张新搬来的沙滩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不知道从哪个仓库角落翻出来的纸质书，两条长腿毫无形象地交叠着，指尖随着旁边播放的轻音乐一点一点地打着拍子。
这幅悠闲到近乎颓废的画面，让刚刚走进来的石裂风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我说，亲爱的领主大人。”
石裂风单手扛着他那把宝贝能源枪，另一只手叉着腰，独眼里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天鹅座的看门狗，已经在外面转悠好几圈了，跟苍蝇似的，你就一点都不急？”
他指了指穹顶之外的天空。
肉眼虽然看不见，但基地的探测系统上，代表天鹅座巡逻舰队的红色光点，已经连续三天在绿云星的外层轨道上，进行着极有规律的绕圈飞行了。
那架势，既不靠近，也不离开，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急什么？”
凌飒连脸上的书都懒得拿开，声音从书本下传来，带着刚睡醒的含混。
“鱼还没上钩呢。”
她随手朝旁边一指。
她身侧的全息光幕上，正显示着绿云星的轨道星图。
那几艘天鹅座的舰船，就像一群围着鱼饵打转，却又因为害怕鱼钩而不敢下嘴的笨鱼，显得既贪婪又可笑。
石裂风单手将能源枪往肩上一搭，枪托磕在肩甲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踱步到凌飒的躺椅旁，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悠闲得仿佛置身事外的女人。
“鱼？”
他嗤笑一声。
“我倒觉得，即将到来的那群家伙，可不会这么老实。”
“你就像拿着肉块，对鲨鱼群招手的疯子。”
石裂风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混合着戏谑与审视的独特韵律。
“区别不大。”
凌飒的声音从书本下传来，懒洋洋的，带着一丝被阳光晒透的暖意。
“鲨鱼也好，笨鱼也罢，只要它们肯张嘴，肯为我办事，就是好鱼。”
她甚至还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
这毫无防备的模样，让石裂风愈发心痒。
他蹲了下来。
这个动作，瞬间改变了两人之间的视角与气场。
他不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审视者，而是变成了一个平视，一个近距离的观察者。
生态穹顶投下的光线，被他宽阔的肩膀挡住了一部分，在凌飒身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周围轻柔的音乐还在流淌，远处基地建设的噪音被隔绝得很好，这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他看着她。
没有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嘲讽脸，没有了指挥若定的威严，甚至没有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盖着书本的脸，让她此刻看起来，温和，且毫无防备。
石裂风的目光，落在她搭在躺椅扶手上的那只手上。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人造阳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就是这只手，在星网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搅动了整个乱星海的地下秩序。
也是这只手，轻轻一挥，就决定了绿云星上数万人的生死与未来。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石裂风。
源自书本上的，对完美研究对象的极致好奇。
源自亡命徒的，想要撕开所有伪装，窥探最真实内核的破坏欲。
他伸出手，指尖，掠过空气，最终停在了那本纸质书的书脊上。
然后，轻轻地，将它拿开了。
光线，重新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
照亮了那张近在咫尺的，毫无遮掩的脸。
石裂风的呼吸，有那么一刻停顿了。
她闭着眼。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温和的下颌线，鼻梁小巧，唇形优美，眼角那抹弧度，在放松的状态下，冲淡了平日里的锋利，显出几分柔和。
皮肤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白，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仿佛上好的瓷器。
石裂风的目光，从她的眉心，滑到鼻尖，再到嘴唇。
他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靠得更近了些。
空气中，那股清甜的玉米叶茶香，混杂着她身上某种无法言喻的、干净又清冽的气息，钻入鼻腔。
像某种无形的钩子，撩拨他的神经。
他单膝跪在躺椅边，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棕色瞳孔里，倒映出她安然的睡颜。
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然而，她依然呼吸不变，仿佛一只在自己巢穴里，对最信任的同伴彻底敞开肚皮的猫兽。
这种全然的信赖，或者说，全然的……无视。
让石裂风的心脏，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攥紧。
比当初策划完美犯罪后，等待审判结果时，更加紧张。
比在星际风暴中，驾驶着飞船九死一生时，更加刺激。
他鬼使神差地，又凑近了一点。
就在两人的鼻尖，即将触碰到一起的前一秒。
一个懒散，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好看么？”
凌飒没有睁眼。
她的嘴唇甚至都只是微微开合，声音不大，却精准的砸在了石裂风绷紧的神经上。
石裂风的身体，猛然后仰。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却又在下一刻，无可奈何地松弛下来。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在享受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并且，从始至终都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
“哼！还行。”
石裂风的气息拂过凌飒耳边的碎发，然后站直身体，若无其事地将那本书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声音里恢复了惯常的漫不经心。
“真的不打算在地面布置对空武器？”
石裂风试图用这种方式，岔开话题。
凌飒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洞悉一切的清明与戏谑。
她坐了起来，单手撑着下巴，侧头看着他。
“屁大点的地方，还要怎么守？”
她见好就收，两人的话题瞬间，跳转回了公事，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
见她应对自如，让石裂风心底生出一股无力的挫败感。
他站起身，后退了两步，重新拉开了那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光靠着‘绿云’防守，若真想进来，我们也拦不住。”
“那就不用拦！”凌飒毫不在意，除非有人花大价钱，搞到特殊合金飞船，或者具有针对性的抗腐蚀涂层飞艇。
否则除了她们基地上方的这片天空，从其他地方进了绿云星，主打一个有来无回。
而绿云星上唯一的‘通路’掌握在她的手中，这些非法入侵的家伙再想要出去，就只能走她这里，到时候她收些过路费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