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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宗,外门杂役处。

时值深秋,寒风萧瑟,卷起满地枯黄落叶,更添几分凄凉。

破败得好似随时会坍塌的小院里,林尘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正死死抵在一个半人高的巨大石锁上。那石锁表面粗糙,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冰冷而沉重。

他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单薄的灰色杂役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瘦削的骨架。那石锁却如同生根了一般,纹丝不动,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每一次发力,腿部被撞击处都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刚才的遭遇,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喝!”

他低吼一声,脖颈通红,用尽全身力气,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细若游丝的一丝灵力疯狂运转,沿着他那堵塞晦涩的经脉艰难游走,试图撼动这考核外门弟子最基本的标准——千斤石锁。

然而,那丝灵力如同泥牛入海,只在石锁表面荡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便彻底消散。石锁,依旧沉重地屹立在那里,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也压在他的修仙路上。

“嗤……”

旁边传来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讥讽意味的嗤笑声。

“我说林尘,你这‘万年炼气不入’的杂灵根废物,就别白费力气了。这千斤石锁,便是刚入门不久的炼气一层弟子都能轻易举起,你来了整整三年,连这点都做不到,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挖个坑埋了,或者滚出青云宗,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玷污了我等的眼睛。”

一个穿着蓝色绸缎外门弟子服饰、腰间还挂着一枚劣质玉佩的青年,双手抱胸,姿态慵懒地倚在门框上,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与优越感。他叫王硕,与林尘同期入门,却因身具“土木”双属性灵根,虽不算天才,却也远胜杂灵根,早已是炼气二层的外门弟子,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便是欺辱林尘这个“公认的废物”,从中获取那可悲的成就感。

林尘松开手,剧烈的喘息着,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在脚下的尘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没有回头,更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用脏兮兮的袖子擦去糊住眼睛的咸涩汗水,再次将微微颤抖的手放在了冰冷粗糙的石锁上。那双因为长期干杂活而略显粗糙的手掌,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石锁上传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这样的嘲讽他听得太多,多到几乎已经麻木,多到几乎要将他的自尊磨平。可每一次,那心底深处的不甘,都如同野草,在屈辱的浇灌下,顽强地滋生。

天生杂灵根,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看似包罗万象,实则是修仙界公认的、板上钉钉的最劣等资质。每一种属性的灵气他都能模糊感应,却如同隔靴搔痒,都无法深入吸纳,更别提炼化。修炼速度比之单灵根、双灵根的天才,慢了何止百倍?简直是云泥之别!

别人三年,至少也能稳稳踏入炼气一二层,正式成为外门弟子,学习法术,展望未来。而他,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得磕磕绊绊,三年来吸纳的灵气加起来,恐怕还不如人家一天的多,始终在凡人与修士的门槛外绝望地徘徊,连这最基础的石锁都无法撼动。若非宗门规矩,杂役满三年若未能通过考核便需驱逐,他恐怕连留在这里受人白眼的资格都没有。

“还不服气?还想再试试?”王硕见他这般沉默隐忍、不肯认命的模样,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气,他最讨厌的就是林尘这副打不垮、锤不烂的样子,这让他感觉自己施加的羞辱都失去了意义。他冷哼一声,大步上前,眼中闪过一丝恶意,猛地抬起脚,运起一丝灵力,狠狠踹在石锁侧面。

“砰!”

一声闷响,石锁猛地一震,沉重的底座瞬间偏移了原位,粗糙的边缘带着巨大的力道,狠狠撞在林尘之前就受伤的小腿上。

“呃啊——!”

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传来,林尘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一个剧烈的趔趄,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按住传来剧痛的小腿,额头上瞬间冒出更多冷汗,脸色变得惨白。不用看也知道,那里定然已经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甚至可能伤到了骨头。

“废物就是废物,连个死物都躲不开。”王硕得意地笑了笑,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整以暇地拍了拍锦袍下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那位青梅竹马,苏清雪苏师妹来了,此刻正在执事堂等你呢。啧啧,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能让苏师妹那样水灵灵、天赋又好的美人儿跟你订下婚约?不过我看呐,”他话锋一转,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今天这婚约,怕是到头了!哈哈哈哈哈!”

苏师妹……苏清雪!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林尘脑海中炸响。他猛地抬起头,沾满汗水和尘土的脸上,那双原本因痛苦而有些涣散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剧烈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波动——有惊讶,有微弱的期盼,但更多的,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不安与恐慌。

苏清雪,与他同出青牛镇,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摸鱼捉虾,攀树掏鸟,可谓真正的青梅竹马。苏家与林家是世交,在他们年幼时便由双方长辈笑呵呵地定下了婚约。那时,她是跟在他身后、甜甜叫着“林尘哥哥”的小丫头。后来,检测灵根,苏清雪身具“水木”双灵根,资质上佳,被视为苏家崛起的希望,早他一年被青云宗一位内门长老看中,收为记名弟子,地位与他这个挣扎在底层的杂役,已是云泥之别,判若霄壤。

她怎么会突然来找我?还是在执事堂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王硕那幸灾乐祸的嘴脸,如同恶毒的诅咒,与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交织在一起,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林尘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强忍着腿上传来的阵阵剧痛,用尽力气撑起身体,无视了王硕那令人作呕的嘲笑目光,拖着那条几乎无法用力的伤腿,一步一顿,步履蹒跚而又异常坚定地朝着位于半山腰的执事堂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小腿都传来撕裂般的痛,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

执事堂前那以青石板铺就的小广场,此刻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外门弟子,甚至还有一些闻讯赶来的杂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都投向同一个方向,气氛显得格外异样。

人群中央,一袭皎月白绫罗长裙的苏清雪亭亭玉立,身姿窈窕曼妙,容颜清丽绝俗,肌肤胜雪,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又似一朵初绽的雪莲,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所有男性的目光,成为了全场唯一的焦点。只是,她那张曾经对林尘展露过笑颜的漂亮脸蛋上,此刻却覆盖着一层寒霜,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疏离和冷漠,与她身边一位身着华美锦袍、腰缠玉带、气宇轩昂的青年站得极近,两人衣袖几乎相触,姿态亲昵。

那锦袍青年,正是外门首席弟子,叶辰。单系金灵根,天赋卓绝,攻击力强悍,年仅十八便已是炼气五层的修为,是外门无数弟子仰望巴结的存在,更是内门长老们重点关注、寄予厚望的对象。他此刻负手而立,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扫视周围,带着天生的优越感。

林尘拖着那条刺痛的伤腿,步履维艰地、几乎是踉跄着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周围那些或鄙夷、或怜悯、或纯粹看戏的议论声,如同烧红的针一样,密集地刺入他的耳膜,刺痛他的神经。

“看!他就是林尘!那个有名的废物杂灵根?”

“啧啧,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看他那样子,跟街边的乞丐有什么区别?苏师姐怎么会和这种人有婚约?”

“没看到叶师兄在旁边吗?我看今天这阵仗,悬了,十有八九是来退婚的。”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早就该有自知之明了!”

“叶师兄和苏师姐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林尘对这一切污言秽语充耳不闻,他的目光,穿越了所有障碍,只牢牢锁定在人群中那抹刺眼的白色身影——苏清雪身上。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她,和那份越来越浓的不安。

“清雪,”他走到苏清雪面前,声音因干渴和紧张而显得异常沙哑,“你找我?”

苏清雪看着眼前这个衣衫破旧、沾满污渍汗渍、满身狼狈、甚至走路都一瘸一拐、浑身散发着落魄气息的少年,那好看的柳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清澈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决绝。她朱唇轻启,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却带着一股能冻结空气的寒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林尘,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当面说清楚。”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后的措辞,但语气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动摇,冷冽如刀:“我们之间,自幼由长辈订下的那份婚约,就此作废吧。”

尽管早有预感,尽管王硕已经提前“预告”,但当“就此作废”这四个冰冷无情的字眼,真的从苏清雪那曾经吐出过温言软语的朱唇中清晰无比地说出来时,林尘还是感觉仿佛有一道九天惊雷在脑海中轰然炸开,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安静、凝固了一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疯狂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广场上先是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如同潮水般的嗡嗡议论声。

“果然!退婚了!”

“退婚了!哈哈,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苏师姐英明!早就该如此了!”

“这下这废物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看他还有什么脸待在宗门!”

叶辰站在苏清雪身侧,嘴角那抹淡笑加深了些许,带着毫不掩饰的满意和轻蔑,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尘,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肮脏的蝼蚁。

林尘死死地盯着苏清雪,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拳头在不自觉中死死握紧,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之中,带来尖锐刺骨的疼痛,一丝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但这肉体的疼痛,远不及心中那万分之一被撕裂、被践踏的痛楚。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挣扎。

“为什么?”苏清雪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问题,她微微抬了抬光洁的下巴,露出线条优美的雪白脖颈,像一只骄傲的、即将展翅高飞的凤凰,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冷漠,“林尘,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修仙之路,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讲究的是财侣法地,更看重天赋根骨!你身负万年难进的杂灵根,根基本就薄弱不堪,终其一生,呕心沥血,恐怕也难以突破炼气期,百年之后,气血衰败,不过是一抔黄土,化作历史的尘埃,无人记起。”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林尘破旧的衣衫、狼狈的姿态以及那苍白绝望的脸,语气更加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而我苏清雪,身具双灵根,得蒙师尊看重,悉心栽培,未来前途不可限量,金丹可期,甚至有望一窥元婴大道!我们之间,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走在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这道婚约,于我而言,是束缚手脚的枷锁,是攀登仙路的拖累,更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一个耻辱!”

枷锁…拖累…污点…耻辱……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反复地扎进林尘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口,然后无情地搅动。他看着这张曾经无比熟悉、甚至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魇与美梦中的俏脸,此刻却觉得无比的陌生和冰冷,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所以,”林尘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你今日来,便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毁我们两家父辈的约定,践踏我林家与你苏家世代的交情,更是要将我林尘……最后的一点尊严,彻底踩在脚下?”

“约定?交情?尊严?”旁边的叶辰终于再次开口了,他轻蔑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林尘,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弱小本身就是原罪!实力,才是唯一的尊严!你一个连炼气都未入、如同凡人般的杂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尊严?又有什么资格,用什么可笑的婚约,去束缚清雪师妹光辉灿烂的未来?”

他上前一步,一股属于炼气五层的、强横的灵压若有若无地散发开来,如同无形的山岳,精准地笼罩向林尘,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清雪师妹心善,念及旧情,不愿当面让你太过难堪。但我叶辰,身为外门首席,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你这等毫无前途可言的废物耽误终生!”叶辰语气淡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裁决意味,“这婚,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这里有一瓶足以让你这等杂役省去半年苦功的‘聚气丹’,算是给你的补偿。”

说着,他如同施舍乞丐一般,随手抛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那玉瓶划过一道弧线,没有落入林尘手中,而是“啪嗒”一声,轻蔑地掉落在林尘脚前半步远的尘土里,甚至还滚了两圈,瓶身沾满了灰泥。

那姿态,那眼神,无不在表明,他并非在给予补偿,而是在打发一条不识趣的、挡路的野狗。

周围的嘲笑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冲击着林尘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王硕在人群最前方,笑得最大声,满脸的快意和扭曲的兴奋,仿佛退婚的是他一般。

林尘低着头,看着脚边那瓶在尘土中滚动的、代表着耻辱的丹药,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屈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先是扫过叶辰那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脸,最后死死定格在苏清雪那冷漠决绝、没有一丝一毫旧情的眸子上。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破碎的希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绝望。

他猛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脚,没有去捡那瓶无数杂役梦寐以求的丹药,而是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带着一种决绝的、自毁般的疯狂,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广场!

白玉小瓶应声而碎,化作一堆齑粉!几颗圆滚滚、散发着微弱药香的褐色丹药从中滚落出来,瞬间沾满了肮脏的泥土,变得污秽不堪!

全场瞬间再次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林尘,包括一直保持冷漠的苏清雪和淡然看戏的叶辰。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一向隐忍、懦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废物,今天竟然敢如此决绝,做出如此激烈、近乎挑衅的举动!

“叶师兄的‘好意’,还有这价值连城的丹药,”林尘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林尘,福薄命贱,受不起!”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燃烧的火焰,灼灼地、带着刻骨恨意地逼视着脸色终于变化的苏清雪:“苏清雪,今日之辱,我林尘,记下了!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血泪般的控诉:“不是你看不上我!而是我林尘,今日终于看清了你!看清了你苏清雪趋炎附势、慕强凌弱的真面目!这婚约,你要退,可以!但不是我林尘被你苏清雪抛弃,而是我林尘——不要你这等无情无义、目光短浅之辈!”

“你!放肆!”苏清雪被他这番毫不留情、直戳心窝的话语气得俏脸煞白,血色尽褪,娇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从未想过,这个一直被她看不起、视为累赘的未婚夫,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尖锐地反抗,如此彻底地撕破脸皮!

叶辰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给脸不要脸的废物,你找死!”

强大的、属于炼气五层的灵压不再收敛,骤然如同实质的山岳般,轰然向林尘碾压而去!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带着惩戒,甚至杀意!

“噗——!”

林尘本就身心受创,虚弱不堪,如何能抵挡这全力施为的灵压威迫?当即喉头一甜,一口殷红的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染红了胸前的破旧衣襟,也溅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但他依旧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棵倔强的野草,死死地钉在原地,脊梁挺得笔直,没有弯曲半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不屈,死死地盯着那对男女,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都拖入地狱,永世诅咒!

“叶师兄,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苏清雪强压下心中的惊怒和一丝莫名的慌乱,拉了拉叶辰的衣袖。她怕叶辰真的怒极,当场格杀了林尘,虽然林尘死不足惜,但众目睽睽之下,难免会惹来一些非议,对她的名声和叶辰的前途都不好。她厌恶至极地看了林尘最后一眼,仿佛多看一秒都会玷污了自己的眼眸,冰冷道:“我们走吧。与他多说无益。”

叶辰冷哼一声,缓缓收敛了灵压,但那冰冷的杀意却并未散去。他上前一步,用只有林尘能听到的声音,森然低语道:“算你走运,捡回一条狗命。不过,宗门大比在即,你若还有一丝胆气敢参加,我必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会让你后悔今日的狂妄!”

说完,他不再看林尘,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伸手揽住苏清雪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在众人或敬畏、或羡慕、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得胜的君王,携着美人,扬长而去。

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着,嘲笑着,也渐渐散去。最终,只留下林尘一人,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孤零零地站在空旷寂寥的广场中央。夕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而孤独,显得无比寂寥和凄凉。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也卷起了那几颗沾满泥土、已然失效的聚气丹碎屑,混合着青石板上那抹刺眼的、尚未干涸的鲜血,构成一幅绝望的画卷。

身体的疼痛,灵压冲击带来的内伤,远不及心中那被彻底撕裂、碾碎的痛苦之万一。被挚爱背叛,被众人当众羞辱,被强者无情践踏……所有的情绪如同毒液般在他体内翻涌、冲撞,啃噬着他的理智,几乎要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

为什么?!

为什么天生我林尘,便是这该死的杂灵根?!

为什么我三年来勤修不辍,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却换不来一丝一毫的进步?!

为什么他们……要如此欺我、辱我、视我如草芥蝼蚁?!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一股滔天的怨恨、愤怒和不甘在他胸中翻腾、咆哮,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只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如同行尸走肉,意识昏沉,甚至不知自己走向何方。不知不觉,竟顺着山间小径,走到了宗门后山那片被视为禁地的、人迹罕至的荒僻区域。据说这里曾有前辈高人闭关冲击瓶颈,失败后身死道消,留有残缺杀阵,导致灵气紊乱狂暴,时有低阶妖兽被吸引出没,寻常弟子根本不敢靠近,唯恐避之不及。

禁地边缘,立着一块饱经风霜、斑驳不堪的石碑,上面用朱砂刻着两个狰狞的大字——“禁地”,字迹已因岁月侵蚀而有些模糊,却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警告意味。

若是平日,林尘纵然再落魄,也绝不会踏足此地半步。但此刻,他万念俱灰,心如死水,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一寸容身之处。这禁地内外,于他而言,生与死,又有何区别?

或许……死在这无人敢来的禁地之中,被妖兽分食,化作一堆枯骨,也是一种解脱吧。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不用再承受那无边的屈辱。

他惨然一笑,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绝望,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顿,踉跄着,毫不犹豫地跨过了那块象征着危险与死亡的石碑,走进了那片雾气缭绕、古木参天、寂静得有些诡异、连鸟叫声都听不到的山林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跨过石碑界限的刹那,他怀中那枚自幼佩戴、从未有过任何异状、被视为普通凡物的家传黑色玉佩,其内部最深处,极其微弱地、如同心脏搏动般闪烁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混沌光芒,随即迅速隐没,恢复如常。

也不知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浓重的黑暗吞噬。林中的雾气变得更加浓稠,如同化不开的牛奶,阻碍着视线,四周万籁俱寂,死一般的寂静,连最微弱的虫鸣都听不到,这种反常的死寂,反而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嗷呜——!”

一声低沉、沙哑、带着嗜血与暴戾气息的兽吼,突然从前方不远处的浓雾深处传来,并且迅速靠近!

林尘悚然一惊,从那种浑浑噩噩、求死般的状态中惊醒了几分。是妖兽!而且听这声音,绝非善类!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后退,逃离这片危险区域。然而,他本就虚弱无比,加上腿伤严重,心神激荡之下,脚下一滑,踩在了一块长满青苔的湿滑岩石上。

“啊!”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顺着一个陡峭的、布满碎石和断枝的斜坡,无法控制地翻滚下去!

天旋地转!剧烈的碰撞从身体各处传来,不知撞到了多少坚硬的山石和尖锐的枯枝,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最后“砰”的一声闷响,他重重摔落在谷底一片相对柔软的、积满腐烂落叶的草地上,强烈的震荡和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在他昏迷前最后的、模糊的视线残影里,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一方在黯淡月光下泛着粼粼微光的、清澈见底的幽深寒潭,潭边的一块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青石上,仿佛……仿佛坐着一个极其模糊的、佝偻的、如同枯木般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正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

然后,便是彻底的黑暗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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